有时,他会看见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山上有三个人,他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却知道这三人皆是人中之龙,正把酒言欢,畅所欲言,而他能肯定,其中一个人正是他。
而出现最多的画面,却是一名女子。
女子的面容模糊,可他却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名长相极美的女子,甚至比夏以烟还要美,而让他心惊的是,在那记忆片段中,他对那名女子似乎十分呵护,仿佛她是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人。
这些事他从未跟夏以烟说过,原本他很期待能记起一切,到时他便能够帮助她,可随着这些浮现的记忆,他迟疑了。
他失忆,个性却不会改变,随着这些记忆片段浮现,他确定之前的自己绝对是个冷酷无情、杀戮无数的修罗,再加上他对那名女子的态度,让他对恢复记忆一事隐隐有了排斥。
而这排斥的原因,正是眼前的夏以烟。
随着时日渐长,他渐渐的喜欢上这性情直爽、活泼爱笑的姑娘,她的坚韧、她的笑容、她无时无刻散发的热力,无一不吸引着他,对他而言,她的存在已不仅仅是他失忆时的浮木,而是照亮他的太阳,只要看着她,他就能不去猜想自己之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而那总是不时透出的阴沉,也会立即消烟云散。
他不晓得记忆片段里的女子是谁,却清楚知道那女子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哪天他恢复了记忆,想起那名女子的身分,若只是亲人那便无事……若真是他心仪之人,夏以烟又该怎么办?
夏以烟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让他心动之人,他不愿也不可能负她。
他也曾想过克制自己的情感,但他发现根本克制不住,她的笑容就像罂栗花一般,令他着迷,忍不住想亲近她。
既然努力过了,而效果不彰,那也只能顺其自然,正因为如此,他不想恢复记忆。
见他说得这般直白,夏以烟小脸更红,有些窘迫的咳了声,「我、我喜欢没错,可不代表你可以。」
「喜欢就成了。」那张迷人的俊颜露出一抹笑,他轻揉着她发,柔声说:「我去做饭,免得松儿和卉儿回来饿了。」
他知道夏以烟在回避他的感情,这让他失落,却也不想逼迫她,毕竟现在的他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能给的,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疼惜与爱恋。
夏以烟摸着被他揉过的地方,忍不住轻叹口气,「太妖孽了,若不是我道行高深,肯定把持不住……」
又望了望那挺拔的背影,她忙拍了拍自己的两颊,「做事、做事,什么也比不上赚钱重要!」
她忙低头摆弄着方才晒到一半的药材,耳根那淡淡的红晕,却是久久不曾散去……
「你、你说的是真的?那丫头真赚了大钱?」
柳叶村的小溪前,几名妇人正在洗衣服,其中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绿色衣裙的妇人激动地问着。
那妇人眼尾下有颗红痣,此时一激动,那红痣彷佛活了一般,不停的在她眼尾跳动,将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蛋衬得更加娇媚。
见她那模样,身旁的妇人心里有些鄙夷,她本和身旁的邻居在闲聊,谁知被这钱虹给听了去,有心不理会,却掩不住心头的嘲讽不屑的说:「你不知道?那不是你侄女吗,你怎会连这事都不晓得?」
夏以烟遇上贵人,赚大钱盖大屋的事,连她这个外人都听到风声,钱虹身为夏以烟的婶娘,却是半点都不知,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身上,绝对匪夷所思,可放在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钱虹身上,那就再平常不过了。
钱虹岂会听不出妇人在讽刺她,若换作平常,别说是上前问话了,光是妇人的态度,她肯定让对方喝上一壶,可她此时再恼,也比不上妇人带来的消息,因此她非但不介意,还换着妇人的手,亲热地说:「你也知道,自从我大伯离开后,两家人就没什么来往,再说那后坑村的事,我们柳叶村本来就知晓得慢,好姊姊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同我说说。」
妇人听见她说的话,顿时有些傻了,对钱虹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知。
夏家两兄弟当初闹分家事,在柳叶村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夏家兄弟本来感情极好,父母逝世时,夏木刚满十四岁,而夏杰小夏木三岁,这样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加上父母不在,两兄弟自然互相扶持着,所幸家中有屋有田,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可这一切在夏杰娶了钱虹后,全变了样。
钱虹是个寡妇,为了进夏家门,装得十分乖顺,谁知进门没几日,那自私自利、事事计较的性情就表露无遗,夏杰也渐渐和妻子同一个鼻孔出气,最后吵着分家,要求爹娘留下的所有房产、田地以及一半的银子都归他们,否则就要到处宣传赖氏这个做大嫂的苛刻弟媳。
夏木突然觉得累了,他醒悟了,知道那懂事乖巧的弟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于是,在取得妻子的同意后,他们带着简单的衣物净身离开柳叶村,从此,两家人再也没有往来。
这中间当然还有很多夸张的故事,大多都是钱虹这势利的女人造成的,即便过了十多年,众人都没忘,毕竟夏木夫妻对待夏杰可是真心疼爱,就算被伤透了心,却还是将家产全数给了他,这样的事可不是人人都做得出来的,也就夏杰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才会为了个女人,连真心疼爱自己的大哥大嫂都能这般狠心的对待。
她还记得,几年前赖氏重病,夏木求助无门,找上了夏杰,可那时夏杰恰巧不在家,钱虹知道夏杰要来借钱,当下「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任凭夏木怎么喊都不应声,最后夏木只能死心离去,而没多久便传来赖氏因病过世的消息。
妇人想起这些往事,此时看见钱虹眼中的贪婪,顿时不喜,抽回了手,哼了声,「既然没有往来,你管人家赚了多少钱。」
妇人一个甩头,和身旁的邻居说说笑笑,不再理会钱虹。
见状,钱虹险些咬碎牙,倏地站了起来,手叉腰便是一阵大骂,「你个老家伙,嚣张什么!我问你话可是给你面子,你以为我钱虹的面子这么好得吗?我爹可是童生!你们这些粗野的女人看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拿翘?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惹的,要是惹得我不高兴,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钱虹犹如泼妇骂街一般的喊着,众人压根不理她,童生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读书人罢了,尤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钱虹根本没回过一次娘家,在有心人的打探下,才知早在钱虹新寡便改嫁夏杰时,钱虹的父每便撂了话,与她断绝关系。
这年代,与娘家断绝关系就是真的被断了后路,一旦在夫家过得不好,连苦都没得诉,也就钱虹好命,遇上好脾气的赖民才会把人给压得死死的,甚至连家产都夺了过来,然而她们可不是赖民,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钱虹骂了一刻钟,发现根本没人理她,只能气呼呼的返家,招来女儿,「明珠,你来一下。」
夏明珠正在屋内歇息,听见钱虹的叫唤,不耐的应了声,「娘,我在歇息。」
见女儿不动,钱虹也不恼,走进去后,兴奋的对女儿说:「明珠呀!你还记不记得你大伯那几个孩子?娘跟你说,今几个娘去河边散步时,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