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好一会儿,才毅然转身出屋,而这一夜,他没再用绳索绑着她。
苗洛青是在隔日清晨被叫醒的,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因此脸色有些憔悴。
涂过药后,手脚上的勒痕和伤口似是好了许多,也不再剌痛。
虽然今天没有像昨日那样五花大绑,却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她的身体被粗绳圈住腰,牢牢缠在柱子上,她的双手则绕到身后的柱子,打了个死结。
她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周遭没有任何可隐蔽之地,太阳高挂上头,站在太阳底下,她的狼狈模样一目了然,就像个人质,好似随时都会被就地处决。
当大地震动,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时,原本闭着眼睛的她蓦地睁开眼,盯着由远而近的那一团尘烟,心也怦怦狂跳。
逐渐逼近的人马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马当先,让她一眼就捕捉住,并且移不开视线。
冉疆,他来了!
下一刻,她恍然大悟。易以她为饵,将冉疆引来,这是一个陷阱!
她慌了,不知道易设了什么陷阱在等着冉疆。她咬着唇,死盯着前方,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害怕,怕下一刻冉疆在自己面前血溅当场。
「不……别来……别过来!」
她在最后终于大喊出声,她一点都不希望看着他死,虽然她曾经恨他恨得要死,但是在经历过不同的人生,尝过他的温柔深情,以及夜夜的抵死缠绵后,她才发现,在日日的相濡以沬下,竟也生出了情意。
她对他是在乎的。
她不想死,却更不想看着他死。
冉疆并不笨,在逼近前,他忽然一手举高,另一手扯住缰绳,煞住马儿,停在百步之前。而他的动作一出,后头的锦衣卫人马也训练有素地让马儿及时停下。
众人的行动竟是不慌不忙,整齐划一,敏捷而利落。
冉疆那如狼般灼亮锋利的眼,紧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女人,一眼认出,那是青儿。当日,青儿失踪后,便有人射了一支箭在冉府的大门上,上头绑了一封信。
手下立即将此信呈给他,信上写了地点,要他在今日中午前赶过来,否则就杀了他的女人。
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他依然前来,不仅为了青儿,也为了幕后主使者。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他下战帖,敢公然与锦衣卫为敌。
除了被绑在柱子上的青儿,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而方圆百里也无法藏人,但冉疆知道,其中越是暗藏危险。
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这情况对锦衣卫不利。
冉疆咧开邪笑,眼中寒芒大盛,浑身散发着噬血的杀气。他倒要看看,对方设了什么陷阱等他,最好别叫他太失望。
「放狗!」他喝令。
命令一出,立即有锦衣卫上前将带来的猎狗放出,做为先锋探子,朝中间被缚绑的苗洛青奔出。
数十只猎狗汪声大作,一马当先地冲向前,谁知一跑到中间,看不出任何异样的陆地竟像土石崩裂般下陷,那数十只猎狗也跟着掉下去,传来撕心裂肺的嗷叫声。
原来地上挖了洞,洞里设了刀,那些掉下去的猎狗被刀剌穿身躯,死状残忍。
冉疆冷笑,果然如他所料,这方圆百里没有藏身处,就只能往地底装设机关了。
「驾!」
他率先策马,往前推进五十步,其他锦衣卫也立即驾马跟进。
马儿行到陷阱前止步,冉疆从马上一跃,飞过陷阱落地后,拔出绣春刀,继续前进,手下们同样跟进,纷纷拔出绣春刀,朝前后左右转去,护卫着大人,以防埋伏。
这时,大批利箭从四周击发而至,要将他们射成刺帽。
护在冉疆周遭的锦衣卫早有准备,立即朝背上一伸,抽出藏在背上的盾牌。这盾牌极薄,本是穿在背上,做为盔甲护身,以防暗箭或偷袭,是冉疆找铁匠做出来的。
锦衣卫们一边以盾抵挡,一边持刀砍下利箭,形成一道人墙,为大人断后,让他能继续前进。
冉疆趁此拔地而起,快速奔向苗洛青,却在离她仅有五步之距,猛然地上窜出利剑,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是陷阱中的陷阱,一关接着一关,前头的地洞尖刀,以及利箭偷袭,不过都是为了让他分心,并牵制住他的人马,在他以为已经过关斩将、即将到达目标时,便来个瓮中捉鳖。
这最后的剑阵,才是真正要致他于死的陷阱。
饶是计划设得如此紧密而让人预料不到,冉疆却硬是了得,及时惊险躲过偷袭,避开这一道又一道的杀招。
在这惊险当口,其中一人却突然朝苗洛青攻去,利剑直指她的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笃」的一声,是剑身入肉的声音。
苗洛青呆了,脑筋一片空白。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冉疆挡在她身前,那一剑直接剌进他的胸膛,他一人难敌众手,在应对其他人的杀招同时,他腾不出手来阻止那把杀她的剑,便以肉身相护,为她挡住这一剑。
苗洛青的心头好似有什么断了,她呆呆地看着他颓然跪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或许喜欢她,或许很宠她,但她从没想过他对她的情意,竟愿意以身为她挡住这一剑,用他的命去换她一条命。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应该是个自私狠毒、冷心冷血的人才对,痴情相待不该出现在他这种人身上,她甚至还不是他的妻,只是他的妾。
在此之前的每一世,他都残忍无情地对待她;这一世,他却以命相救,为她献出了性命。
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她的眼中只有他即将死去的画面。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好似也空了,只剩下一个麻痹的躯壳,唯独热泪盈眶,流下两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第14章(1)
苗洛青被关在屋子里,白日那一场埋伏刺杀的画面,一幕幕刻在脑海里,好似针扎着她的心,已是鲜血淋漓。
这场埋伏厮杀以冉疆被俘而收场,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剑抵在重伤的他的颈上,牵制着锦衣卫的人马,让刺客们全身而退。
她不知道冉疆是否还活着?抑或是还能活多久?她不敢想象,他也有在劫难逃的一天。
他城府狡诈,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分,如今怎会被别人算计了?
他不是总是设好了局,等着他人入瓮,又怎会掉入别人的陷阱中?
她知道答案,他会落到这种地步,是为了救她。
「现在,咱俩谁也不欠谁了……」她脸上在笑,心却很痛,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屋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因为她根本不在乎来的人是谁。事已至此,她连求生的意志都没了,反正什么样的死法,她都经历过了,也不差这一次。
易站在她面前,看到的便是神情淡漠的她,两行泪水无声落下,她这绝望心碎的神情,令他脸色阴沉。
「你在为他伤心?」
易的声音始终清冷,就跟他的人一样,无波无绪,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心头的妒火有多么旺盛。
她缓缓抬眼,美眸里尽是心碎的泪光。
「他死了吗?」
问这话时,她眼底还有渺小的希望,但仅是这一丝的希望,也叫他无法容忍,只想无情地辗碎。
「死了。」
即使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这个答案还是让她瞳眸骤然一缩,难受地闭上眼,似有人狠狠掐着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