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的笑,何其狰狞,一种野蛮狰狞的味道。
他故意贴近女子耳边,装轻柔道:「反正你也回不去了,袖族坠入魔境,死路一条,你在上界处处找我麻烦,左胸一剑,右臂又一剑,你砍的每一道伤,我都记着呢。」
「若不是你强拉着我,我怎会摔进这鬼地方!」女子忿然咬牙。
明明是两人间的耳鬓细语,开喜也能听得很清楚,这是看戏有的福利—一什么内心戏什么阴谋论什么腹诽,看官都能第一时间理解。
「不拉着你,难道放你飞天?」魔首笑声低沉。
原来那清雅女子是神族?难怪,开喜初次见她,就颇感亲切。
女子凛眸怒视,再打了他另半边脸,啪的一声响亮。
魔首摸摸新生的掌印,又露出那种很恐怖的笑:「真难得你变得这么柔弱,打起脸来,一点辣劲也没有。」
说完,高大如山的魔,一把扛起女子,任女子拳头咚咚落在他犷悍背脊,他还以颜色,大掌朝她嫩臀儿一拍。
女子满脸狼狈潮红,又是一阵咚咚咚咚捶打他,他乐得大笑,痛痛快快再回敬软嫩臀儿第二拍、第三拍、第四拍……
意图很是明显了,你打我,我也打你,只是你我打法的情趣,不太一样。
而且,他越打越上火,魔瓜终于不肯从她臀上挪开。
再然后,女子被他压上了石床一—
「喂,我不介意观赏这一段,别每次都灯暗花落隔天早上呀—一」看戏的那一位,很想表达看官意见,但眼前景幕毫不留情,当真瞬间一黑,开喜若手上有茶杯,都想狠狠摔过去,以示抗议了。
好,不给看就不给看,她自己脑补总行了吧。
简单来说,一名天女在天地裂开之际,遭敌方魔首拉下魔境,一道沉沦。
在魔境,袖族力量骤失,无法扞护自己,偏又长得如此清丽可口,想当然,被魔首这样那样也不意外,尤其两人恩怨,早从上界仙魔之战,就已结下。
这样那样之后,更不用意外的是,珠胎暗结。
这真是戏本子里一等一的固定桥段,每次花落,定会结果。
再一次景幕大亮。
女子面庞柔软许多,依旧一袭白衣胜雪,黑发轻馆,眉目间,添了些连娇美风韵。
怀中襁褓稚儿正在熟睡,魔首踩着重步回来,女子只消一眼睨去,魔首瞬间化身乖巧魔猫,无辜一笑,挠着后脑勺,蹑手蹑脚踮进来。
原来不是女子被欺凌,而是她收服了魔首嘛,冤家冤家,谁冤了谁,还不知道哩。
魔首靠在女子身后,长瓜子小心翼翼,将稚儿裹巾拉开一些些,露出孩子漂亮小睑蛋。
开喜看戏心得之二,神族果真好血脉,即便魔族爹爹长得不怎样,温血出来的崽子,还是有八成像娘,万幸,真真万幸。
「不过你让我看这个干么?我不认识你们,精采之处又熄灯灭烛不给看,我弄不懂你呀……」开喜对着戏中女子埋怨,但女子听不见她声音,兀自浅笑,在魔首与孩子之间,笑容唇满且美丽。
开喜打了呵欠,决定眯眸小睡一会儿,托着脑袋瓜子点点点,不知睡过去多久,一记落错,她因而惊醒,再瞟眼过去,襁褓小娃儿长大了,变成一名精致美少年。
墨发红眸,肤白面俊,倒有几分忧歌的模样,这样的血脉,传了千万年,代代相传,流至忧歌身体里,子孙虽似先爷爷辈,毋须太意外。
原来忧歌体内,也有神族血脉……稀薄得我都嗅不出来了嘛。是说,神魔混血儿,在魔境的日子,能好过吗?属于神族的另一半力量,不是会被浊息吞噬?」
但她看着这一位忧歌的……嗯,先爷辈,倒瞧不出任何不适,似乎还颇悠然自得。
「母亲。」
随少年脚步挪动,他来到女子面前,越发抽高颀长的身形微弯,与坐在粗藤椅内的女子平视,为她添上一袭软毛氅。
女子脸色有些苍白,略带病容,精神看来不大好,但见儿子到来,仍是绽开慈祥微笑,伸轻触少年面旁。
「你父亲又去魔树那儿了?」女子轻声问,彷佛说话都吃力。
「是。父亲没有放弃以血喂养魔树,助它尽快生长延伸,长到足以让父亲在魔境上方,打出一处通道。」
「那傻大个……」女子摇头笑叹,常年喊惯浑名,似嗔似骂,听来却带些甜蜜,叹完又道:「可我,并不想离开这,他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父亲担心您的身体。」少年亦溢淡蹙眉。
看戏的开喜跟着点头,一旁凉凉说:「对神族来说:魔境确实不是久留之地,你孩子这么大了想必在这里待了没千年也有百年吧?还能活着喘气,不容易呀。」
尤其戏里的魔境,比开喜待过的那一个,更早、更严酷、更荒废,神族于此处久待,形同凌迟。
「难不成,他宁愿与我永世分离,再不相见?」女子虽是向少年问道,然这个问题,真正应该问的,还是她的傻大个呀……
「……若母亲能因而恢复健康,父亲定是毫无迟疑。」在母亲性命安危与分离之间,作出明确选择,一点都不难。
「你们父子俩,全是死心眼。」她眸光热暖,凝望俊秀少年,谁说这孩子不像他爹?外貌虽是如此,然和爹的固执硬脾气,儿子可是遗传得半点不差。
少年任母亲轻抚他的黑发,笑容仍带些孩子稚气,枕靠在母亲膝上,说:「况且,不一定要永世分离,
若魔境可以改变,不再让母亲受罪,父亲便能早日接你回来。」他口吻坚定,似陈述一件不远可及之事。
「你……」女子面露惊讶,望进少年那双坚毅红眸。
「以前母亲教过我,以术力凝成光镜,能窥探数万里远,不久前,我已能观至魔境境外。」
女子更显诧异。
光镜能看见多远、维持多久,全凭施术者法力,她当初教孩子这招,本是嬉戏,与孩子一块偷觑他爹在哪,后来听孩子提过,他能随心所欲看遍魔境各角落,而今……他竟连上界,都能瞧清了?
少年嘴角微扬,颇带一抹光采、一些向往。
「那个世界,与我们这里完全不同,当金乌腾空,大地一片明高璀璨,当日落月升,夜幕撒尽点点银尘,那儿的地,犹如铺以碧翠绿毯,天很蓝,各式各样花草树木,还有雨……」
身怀远见的少年,略略一顿,回望母亲时,显得温柔稚气,又道,「若能将魔境造成那样景况,母亲更毋须承受重浊折磨,可以安稳留在这里,与我与父亲、与所有族人,共同生活。」
「真是个好孩子,绝对是受神族血统影响,有子如此,夫复何求!」看官开喜不吝于夸奖,都想拍拍他脑袋瓜子,给予赞扬。
这孩子就是魔族婆婆曾提过,一代魔主吧,给了魔境炤阳与幻阴,开成星夜,区分睛雨……
当初的心愿很渺小,全为了护神族的母亲,干的事却很庞大,等同一人独揽这世界的负担,又掌日又管月又掌睛雨,天人也吃不消。
在天界,分派数十名天人天女各自司掌职责,才得以维持亿万凡世的平衡,这孩子,野心真大。
第七章 戏(2)
「魔族并无创造之力,如何能打造出与上界相仿的景况呢,傻孩子……」
「母亲忘了,我有一半神力。」
「不许你胡来!一半神力不足以承担那般沉重的重责,万一神力耗尽,只有死路一条!」女子板起脸,语气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