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尖石和业商广告之间的关系,杜特助马上就联想到了老板「秘密」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业商的鹿鸣身上。
其实知情的人并不多,因为老板非常保护这位鹿小姐,但杜特助总觉得老板对这位鹿小姐好像也是太上心,毕竟真正倾慕爱恋一个女人,不就是会迫不及待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存在,她是自己的人吗?
男人都是独占性强烈的狮子,在心爱的女人身上盖章,龇牙警告世上其他的男人不准动歪脑筋。可是对老板来说,有女友跟没女友一样,还是自由自在爱怎样就怎样,丝毫不受拘束或牵绊。
就是属于一种纯天然放牧放养的风格……
「也不过就三四千万也搞不定,业商老板是干什么吃的?都没有其他员工了吗?」周颂心头火起,眼神阴郁不爽地咬牙道:「该不会是把所有的工作都堆到我的小鸣头上了?妈的!老子收购了尖石就是让她在业商可以趾高气昂耀武扬威横着走,他们居然把她当牛做马使唤还天天加班?」
杜特助犹豫,吞吞吐吐小心翼翼提醒道:「老板,您当初说让我们做隐晦一点,别让鹿小姐发现的。」
「嗯?」他蹙眉,什么意思?
「所以业商那边有可能不知道,尖石这笔大生意是托鹿小姐所赐才能稳稳拿下的。」杜特助越说嗓音越紧绷,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和危险,不由冷汗直流。「老、老板,我马上处理——我这就让尖石的小马〔总经理〉委婉地间接警告业商的刘总,务必要把鹿小姐视若坐座上宾,好好捧着。」
周颂愠怒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一丝,「嗯」了一声,却不忘重复叮咛,「不要做得太明显,别让她知道,万一她生起气来说我严重干涉她的工作,我就砍你的脑袋去给她当凳子坐!」
「是!您放心,一定不会让鹿小姐发现的!」杜特助内心又想泪流满面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结束通话后,业商广告所在的商业大楼也到了,周颂吁了口气,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心情愉悦地下车,脚下步伐还是比平常的慵懒闲适稍稍急促了些许,但已无稍早前那样的焦灼狂猛凌乱。
业商广告位于五楼,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可繁忙的上班族往往很难真的能六点就顺利打卡下班,所以大楼还是有着各家公司员工进进出出,有的甚至自外头拎了便当回来,显然又是一个忙碌疲惫的加班夜。
他满眼灼热的思念,兴致勃勃地走进业商广告大门——十分钟后,周颂犹如狂暴受伤的困兽般冲了出来,气息粗喘破碎,锐利的眼神布满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鹿鸣三个半月前就离职了……她的手机成了空号……没有人知道如何跟她联络……
周颂只觉心口剧跳得厉害,他甚至在出电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结实的双腿此刻虚软如泥。
她在家,她一定在家。
周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漫长难熬的时间,从业商广告回到她居住的大楼路途只有短短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彷佛过了几百年之久。
他指尖冷得几乎按不准楼层的对讲机,按错了好几次,被不同的楼层住户或无视或痛骂,他却置若罔闻,思考能力变得异常迟钝麻木无力,好像被隔离摒弃在整个世界之外……
直到正确的对讲机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回复,不耐烦的告诉他,原本住在这里的鹿小姐把房子卖给她了,已经三个多月了。
——周颂强撑着的,那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希望,刹那间在他眼前分崩离析破碎一空!
他的小呜鸣……真的不见了……
鹿鸣抱着笔电,舒服闲闲地坐在前院宽大的藤椅内,抬眼望去,整片干净的天空和蔚蓝大海一览无遗,海风吹来,和山风混合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滋味,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在这里坐一整天。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村子里的阿美族帅小哥马曜要带她去挑辆二手的小货卡。
村子里的阿美族兄弟姊妹都热情纯朴极了,对于她这个从台北来的外来姑娘,用着大海般宽阔疏朗的胸怀欢迎、接纳、拥抱她。
尤其巴奈大姊还亲自领着她村子里里外外拜码头,鹿鸣差点被大头目家的娃郁阿嬷给灌趴。
当天晚上村子里为了庆祝,又开了一场篝火晚会,唱唱跳跳大吃大喝,了亮美妙欢快的歌声响彻了整个村落。
——就连脸色惨白悲伤落寞静静伫立在夜色树下的姬摇王后,都无法动摇鹿鸣想在这里住上一辈子的快乐决定。
清晨的阳光十分宜人,秋高气爽的氛围下,她边咬着麻糯边飞快地在笔电上头操作着,巴奈大姊原来的民宿网站架设得比较简单,除了民宿外观和房间及海滩的照片外,就是地图和交通及旅游景点建议。
她这阵子四处拍了不少或气势磅礴或清新幽静或奔放欢乐的照片,还录下了一些阿美族婆婆妈妈姊姊做好吃的传统美食影片。
比如林投叶要怎么编折成一个形似凤凰的盒袋,然后用糯米、里肌肉、虾米、红葱头、胡椒、香油、酒等等炒制,装盛进去,以棉绳紫紧,最后蒸出一个个翠绿美味的「阿里凤凰」。
厨艺基本上一直停留在「很会煮泡面」阶段的鹿鸣,对此简直惊艳到叹为观止!
这里根本是天堂啊……
那天吃得满嘴流油小肚子滚圆的鹿鸣,到处拉着婆婆妈妈姊姊嚷嚷着说要「嫁」给人家,惹得阿美族大爷叔叔哥哥弟弟们好一阵笑骂追打。
就在嚼着麻糬,傻笑回味着那天的咸香诱人的阿里凤凰时,忽然笔电的电子信箱里疯狂地涌进了十几封Email。她心一跳,笑容消失了,盯着那十几封都是来自同一个发件人的信,连点开的心情——或许是勇气——都没有。
周颂,他回来了,所以他发现了?
鹿鸣目光低垂,看着这些信的传送时间,从昨天黄昏到今天凌晨五点,短短一个晚上,十几封Email。她不知道这些信里面有多少是他的焦急或担心,但生气是肯定的。
是啊,她不告而别,她不负责任了,那又怎么样?
在经历了五年多他一次次的不告而别、不请自来,她几乎要以为其实他这样的行为才是人类在面对、维系一段关系时,极其正常的一种行为模式。
她不否认她的不告而别,当中有和他、和过去的自己断得干干净净的成分,也有一丝「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的报复心情。
「我果然不是个温良恭让大度的女人啊!」她惆怅又略带讽刺地笑笑。
电子信箱里那十几封信依然静静躺在那儿……
她关掉了笔电,吃完麻糬,却彷佛还有最后一口噎在喉头,经过了几次吞咽才终于理顺了些。
四周小鸟雀跃欢乐的啾啾声提醒着她,她现在不再置身那个繁忙压抑步调紧张的水泥都市了——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眉眼间的郁色淡去,继之而起的是明亮坚定。
鹿鸣回屋去拎起了色彩斑斓的斜背布包背上,锁好了门,到后院把机车骑出来,一路蜿蜒「下山」去。
和马曜小哥约的时间是下午,但不妨碍她先到马曜小哥工作的冲浪店晃晃吧?
她一路骑着,经过两边翠绿的山林,扑面而来的清风令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哼唱起了最近新学北原山猫的歌「哈族」:亲爱的父老兄弟先生姊妹们请你们可怜可怜我人家的槟榔是真正的槟榔我们的槟榔是人家的丢掉的我们把它捡起来嗬咿呀嗬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