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关勾起唇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用新承诺替代旧承诺,省得下次被为难的是自己。
「我才和离不久,可不可以等一段时间,等……马侧妃一事解决了,咱们再来好好谈谈?」
他思索片刻,点点头。「可以,到时再‘商量’。」商量到她给出他要的答案为止。
陆溱观松了口气,笑了,而他将她拉进怀里,两人一起望着大月亮。
二十的月亮缺了一个大口,她指着月亮问:「是被谁咬一口?」
贺关轻笑,很多年前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还以为她全都忘记了,原来并没有。
「嫦娥。」他给了很多年前的回答。
「才不是,嫦娥的嘴巴那么小,是吴刚。」
「他忙着伐桂。」
「吴刚不是傻子,怎么砍都砍不断的树,还砍它做什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定能砍断。」
「砍断之后呢?」陆溱观问。
「他就能搬进月宫,与嫦娥为伴。」
「然后?」
「寂寞就远了。」
他很寂寞,一直以来都是,直到三岁的她闯进他的生活,直到他承诺娶她为妻,他深信,寂寞与自己再无关系。
可是她眼里有了别的哥哥,他的承诺无法实现,然后寂寞再度骚扰他的生活……
闻着她淡淡的发香,他对自己发誓,这次他会拉好她、牵好她,再不给其他男人机会,总有一天,他会与寂寞断得干干净净。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马茹钰告诉自己要忍住一时气才能保百年身,局面不会一直这样,总会出现让她能够翻盘的契机。
没人会输一辈子,除非永远不作为,她不是那种人,所以她一定会赢的,只是时间早晚。
嫁进蜀王府已经几十天,可是她还没见过王爷,她质疑过下人的话,觉得他们存心欺骗,可她现在相信了。
王爷不在,贺璃也不在,她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但绝对不是因为自己。
她还没那么大的面子,何况如果只是不想看见她,大可以一把锁将她关在静心园里,无须大费周章携家带眷远离。
刚进王府前几天,她孤立无援,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园外又有七、八个府卫轮流守着,柳管事根本无法递消息进来。
幸好唐总管贪财,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张张银票递出去,让她买到足够的消息和自由。有唐总管在中间斡旋,原本在静心园外尽忠职守的府卫,开始睁一眼闭一眼,不但自己不必再受禁足之苦,下人也可以自由进出。
三千两银子是多了些,但钱花得不冤枉,至少柳管事可以不时把外头的消息送到她手中,至少自己把王府后院里的每座圔子、每条路摸得清清楚楚,至少她已经和几个有头有脸的王府老人牵上关系。
然后她确定王爷不是在躲避自己,而是为了秋汛即将来临,到处奔波,忙着防灾防疫。
至于贺璃……
马茹钰叹气,那步棋真是走差了,不该心急的,不过这封世子罢了,贺璃才多大,又是个身子弱、脾气暴戾的,让他早夭,还不是翻掌覆掌的事,她怎就沉不住气,闹到皇太后跟前去?
事未成,反倒让王爷疑心自己,连出外办差也不敢把贺璃留在王府内,失策,真真是失策。
见马茹钰情绪低落,翠屏近前道:「娘娘,要不要到园子里赏花?」
别小看赏花,这件事可是花不少银子换来的。
她也觉得唐总管太贪,要钱要得没款儿,可是想到初来乍到时,唐总管倨傲地说「王爷有令,请侧妃待在静心园安生度日」的模样,再到现在的恭敬听话,实在相差太大。
娘娘说的对,现在吃点亏,待日后掌权,会让他把吞进去的全给吐出来。
人在屋檐下,今日低头是为着明天昂首,依娘娘的手段,王府后院迟早定会掌握在娘娘手里。
翠珊从外头进来,回禀,「娘娘,柳管事上门。」
「快让进来。」马茹饪马上堆起笑脸。
柳管事很有些本事,不但把从京城带来的人安置得妥妥当当,还雇来不少耳目灵敏、武功高强的人,在外头替她办事。
有柳管事在,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断传进来,王爷在蜀州做过的事,一件件入了耳。
因为王爷,贫瘠的蜀州摇身一变,成为朝廷税收最多的地方,蜀州是王爷的封地,这税金原该归王爷库房,可王爷年年上缴。
京城人人都说王爷高义,处处为国家打算,自己却过得清贫,哪知道王爷建新都,有几百间铺面与无数宅屋自行经营,庄子、土地更是不计其数,听说王爷手下人才多,每年的进项就有几十、几百万两,比起上缴的赋税,半点不少。
她嫁的可不是普通人呐,忍不住地,她满面骄傲。
打从李惠文死后,马家老早就盯着蜀王府后院。
马家的女儿个个学琴棋书画,每月考试,只要连续五次考进前三名,府里就会高价聘宫里退下来的嬷嬷专门指导。
她与三房的堂姊马茹君是当中的佼佼者,她们被当成蜀王妃培养,明争暗斗,她们谁也没让过谁。
如果不是堂姊年纪太大,等不及蜀王松口,如果不是堂姊失心疯,一眼看上状元郎,恳求皇后娘娘赐婚,嫁进王府的恐怕就不是自己了。
堂姊出嫁那天,她嘲讽了堂姊几句,好端端的马氏女,竟纡尊降贵嫁人当平妻,程祯虽然是个状元郎,可程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之家,怎就入了她的眼?
盖上喜帕那刻,堂姊的声音幽幽地从喜帕后方传出来——
等着看吧,我会成为程赖的嫡妻,唯一的正妻。
在她出嫁前,堂姊回了娘家一趟,得意洋洋地宣告她已经将程家那个可怜虫赶走了。
是啊,马氏女怎么能输?她们是用宫中那套生存法则教养出来的,所以她也会赢,赢过早死的李惠文,赢过贺璃,赢得王爷的心。
「娘娘。」柳管事进门,跪地叩拜。
她急问:「柳管事今日前来,有什么新消息吗?」
「是,奴才终于探得王爷住在哪里。」
「哪里?离王府很远吗?」马茹钰满脸期待。
「不远,就在附近的秋水胡同。」
「继续说。」
「那处屋宅不大,但除了王爷和小世子之外,还有别人住在里面。」
「什么人?」
「陆姑娘和她的女儿。」
莫非那处宅院是王爷的外宅?是王爷在外头养的女人和……女儿?
柳管事抬头,对上马茹钰恨毒的目光,他背脊一凉,再看向妻子柳嬷嬷,突然后悔,不该邀功的。
成亲那天的事,已经在街头巷尾传遍,娘娘成了蜀州百姓眼里的母夜叉,妻子再三叮嘱,娘娘跟前只能报喜不能报忧,否则会遭殃的,所以他怎么也不敢将此事传给娘娘,而且妻子也同他说过多次,娘娘性子刻薄、行事偏激,不喜之时,往往迁怒他人,只是这阵子他见自己在娘娘面前说得上话,一个得意,竟将此事忘怀。
「说啊,怎么不说了?」马茹钰阴恻恻地问,一双眼珠子盯得他头皮发麻。
他吞了几次口水后道:「陆姑娘是个女大夫,名叫陆溱观,约二十岁上下,之前在济世堂坐堂,听说医术很好,她手上有几个厉害药方,櫂都有不少妇人喜欢她的药,后来她与济世堂的东家合作制药。
「几个月前,钱知府有个小妾生产,是陆姑娘接生的,那天似乎发生了点事,好像王爷派人把她保下,那晚有人亲眼看见陆姑娘进王府,之后她就没在济世堂行医了。听说陆姑娘虽有一个女儿,但她年轻貌美、气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