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黄宜彰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躬身道:「草民拜见蜀王。」
蜀王?这话往陆溱观的醋意里加了料,让她直接升级为惊惧。
他是贺关?蜀王?皇上的亲弟弟?是……害死她爹娘的家伙?
惊涛骇浪在胸口拍打,无数情绪在搅和,一时间她只能愣愣地盯着贺关,说不出半句话来。
怎么会……相隔多年后,又有了牵扯?
她是打死都不愿再见这个人的啊,她阻止不了自己迁怒,就只能逼自己不看、不想,她与他本就是云泥之别,本就是永远碰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为什么又撞到一块儿?
他知道她的,对吗?
所以让她上马车,所以让她医治阿璃,所以季方强力推荐蜀州,所以……半价购得屋宅?
从见到他之后的所有事全是他的手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感激?不需要,她治好阿璃、他为她办妥三件事情,两人是等价交易。
弥补?更不必,爹娘的命,不是他做任何事可以弥补的。
她知道天家无亲情,夺嫡争位很血腥,但爹只是个大夫,没道理卷进去,而娘在爹死后,身子早已支撑不住,却为着抢救他的妻儿,耗尽心血。
当然,不是他的错,要怪就该怪那些不择手段的坏人,只是她的爹娘何辜?她又何辜?为什么他们谋位夺利,却要害了自己的一生?
所以她必须找个人来发泄、来怨恨,她不知道坏人是谁,只能把所有怒气集中在蜀王身上。
不理智?是啊,爱恨这种东西本就不理智,何况她为什么要逼自己理智?她就是要一路恨着他,就是要以此为力量,不停地往前跑。
她怀着这股怨恨,顺理成章地过了这么多年,谁需要他的弥补?
陆溱观很生气,气他出现、气他是蜀王,她怒瞪着他,眼底浮起一抹可疑红丝。
没想到贺关居然说:「回家。」
回什么家啊?回谁的家啊?干么把话讲得那么暧昧,好像他们是亲人,或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
他的话,惹得陆溱观更加怒火中烧,她直觉又任性地回道:「不要。」
贺关看看陆溱观,再看看黄宜彰,他看着陆溱观的眼神是无害的,但看向黄宜彰时,让黄宜彰不自禁打起寒颤,彷佛身子被锐利匕首划过似的。
「不合适。」贺关冷冷地又道。
不合适什么?合伙制药?他派人暗中盯着她?
可恶,关他哪门子事,谁需要他多嘴!
「合适得很。」陆溱观回得斩钉截铁。
莫名地,她的话再度惹恼了贺关,让他的胸口闷上加闷,他再说一次,「回家。」接着他抱着水水,直接走出品香楼大门。
看着贺关的背影,陆溱观傻了,他是不是忘了,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可是她的女儿!贺关脚步飞快,因为她那句「合适得很」,他心里窝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
他听不见陆溱观在身后大喊,看不见路上行人对自己侧目,他就是走着,似乎想借由双脚的快速移动,平抚胸口那把火。
陆溱观傻了,他这是在做什么,是要绑架水水逼她妥协吗?
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决定她要做什么,凭什么改变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已经因为他改变一回还不够?
「陆姑娘,水水她……」
黄宜彰的声音将陆溱观从茫然中唤醒,她连忙道:「明天我再到铺子里签契书,今儿个多谢黄东家。」丢下话,她追上贺关的脚步。
正在和文二爷说话的季方见状,也飞快下楼,追在陆溱观身后跑出品香楼。
文二爷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勾,事情发展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叔叔,我们要去哪里?」
离开品香楼后,发现陆溱观还没出来,贺关在距离十尺处等着。
「回家。」
「回我家吗?」
「嗯。」
「叔叔,你肯定得到我家看看,我家可漂亮了,前院有一棵树干很粗很壮的老桃树,茵姨说,要让魏旻给我做一架秋千呢。我家后院养了一窝鸡和两只兔子,娘又让人盖三间猪圈,我们家养猪可不是为着贪吃哦,娘说要练习剖腹产……」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即使贺关半句都没接,她一样讲得精彩热烈,于是被陆溱观的疏离冷冻的心,又因水水的热情消融,使得他心头的憋闷稍微舒缓了几分。
陆溱观从品香楼跑出来,看见她的身影,贺关转身就走。
水水朝娘挥挥手,拉出一个甜笑,继续同贺关说话,「哥哥身子好些了吗?」
这才是月余不见应有的亲切热络,贺关硬硬的嘴角微弯。「好多了。」
「他有没有每天运动?」
「有。」
「有没有吃多一点、胖一点?」
「有。」
「太好了,我就知道叔叔最会照顾人。」
老实说他还真没照顾儿子什么,最会的就是嘲讽儿子、激怒儿子,但水水真心实意的夸奖,让他觉得好窝心。
接下来水水告诉贺关她这阵子做了什么事,家里、学堂的生活……钜细靡遗。
「娘叫我别和李成功较劲儿,可他就是爱找我比赛啊,我也很烦,只好一直跟他较劲。叔,你有没有法子呀?」
「有。」
明天让人去找李成功「谈谈」,谈不拢的话,他会直接让他变成李失败。
「那可太好了。他老说他家银子多,可银子多了不起吗?」
「没有。」
「我也这么觉得,我有个了不起的娘,了不起的叔叔,了不起的哥哥,了不起的茵姨,了不起的魏旻,我有一大堆、一大堆的了不起。」
「是。」
水水一串儿、一串儿地说,贺关一个字、两个字的回答,两人倒也「相谈甚欢」,谁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被气到快冒火的陆溱观。
他凭什熟门熟路地往她家方向走?难道她是半价买下的,他就拥有半座宅子的所有权?想都甭想,那是她的房子、她的家!
她越走越快,走得气喘吁吁、狂飙汗,可惜脚比人家短,贺关走一步,她得跨两步,就算小跑步,也只能勉强跟在他身后。
就这样,陆溱观跟着贺关,季方跟着陆溱观,一串人飞快往前走。
季方没有火眼金睛,却也可以轻易看见陆溱观头顶冒出熊熊烈火,他很不想这样说,但他真的觉得主子爷……惨了。
就在贺关走到陆家大门前时,陆溱观再也忍不住,扬声大喊,「贺关,你给我站住!」她打死都不让贺家人踩进大门一步。
贺关停下脚步、转头,对着满面怒火的陆溱观。
她提起气加快速度冲到他面前,扬起头,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贺关皱眉,疑惑地看着她,他并没有什么意思啊……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在品香楼对她说的话,原来她指的是那个啊。
他认真地又说了一次,「你和黄宜彰不合适。」
又讲这个?她爱跟谁合作,他有什么资格干涉?
「适不适合你说了算,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是你的属下还是奴才吗?」她抬高脖子,用力一哼。
「黄宜彰有姨娘通房,庶子庶女,黄家后院比程家更麻烦。」贺关用尽耐心,说起来他以往从不对任何女人做任何解释。
自从他出现、自从知晓他的身分,陆溱观的脑袋已经不敷使用,这会儿他又丢出这么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来。
她思索半晌,花了大把功夫,好不容易才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他以为她和黄宜彰……真是见鬼了!
陆溱观气到胸口痛、胃涨气、肠下坠,气到后背有烧焦的感觉,她想也不想,一根手指狠狠戳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