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跟我们姓,两个姑姑、一个小侄女。虽然辛苦,至少还能得到别的同情而非轻视,我们只求立足,可看在你眼里,竟然成了自私?难道你更希望点点走到哪里,都被人嘲笑她是杂种?”
“谁敢?”
“在你面前确实不敢,但你不在的时候呢?人人都敢!女人在这世上本就活得艰难,我们不自救,难不成还能奢求旁人救?
“你痛恨冉莘隐瞒事实,她能不瞒吗?点点不过是个女娃儿,又不能传宗接代、继承父业,并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想要的,何必把事情掀开,让你难堪、让点点失望。对点点来说,一个不存在的父亲,比一个不要她的父亲来得温暖。
“好,就算你肯认下点点,你想当个好父亲,可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你敢保证未来的妻子会善待点点?不会在背着你的时候欺负她、虐待她,不会为了贤名养废她、捧杀她?
“依我看,点点跟在我们身边都比跟着王爷好,至少我们会全心全意疼爱她、教养她,让她自信满满的长大。
“你知不知道自己最可恶的话是什么?你竟然敢嘲笑冉莘不是清白身。请问,她的清白是被谁夺走的?难道她是因为生性淫荡而失去清白?错!她是因为皇家龌龊,害了她的清白。至于你说冉莘有喜欢的男人……”
木槿哼哼两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在她身边六年都不晓得的事,你居然就知道了?燕历钧,你真的很残酷,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确实,不管冉莘再美再好,都没有男人敢娶个缝尸体的女人,因为早在她选择这门技艺的同时,就没想过再嫁这回事。”
木槿洋洋洒洒一大篇,每个字都像针似的,刺着他的脊梁骨。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可是……他真的无法控制愤怒啊,在她说要把点点给他那一刻,在她要求他善待点点那一刻,她摆明是不要他了嘛,摆明不准备和他一起看着点点长大。
他无法忍受,只能生气跳脚,只能疯狂发泄,他……又欺负她了……
“没人敢娶,我娶。”燕历钧说。
木槿斜眼看他,“你是高高在上的肃庄王,是大燕朝最伟大的将军,你的爹是皇帝、你的娘叫做皇后,难道他们不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不管娘家背景如何,肃庄王妃至少会是个清高、贞洁、无懈可击的好女人来担任,连你这个作俑者都看不起失去贞洁的冉莘,她能是他们想要的媳妇人选吗?
“冉莘再天真也知道自己的轻重,即使是梅相爷的女儿,遭匪人掳走,即使只是虚惊一场,皇帝再同情她,最大的让步也不过是让她以侍妾的身分进王府。那冉莘呢?顶多也给她个通房身分吧,诚如你所说的,用四面墙关她一生。可她又不是养不活自己,何必让自己过得这般憋屈?
“这还是最好的假设,万一你的王妃是个器量狭小的呢?冉莘可不擅长宅斗。万一皇帝想要顾全皇家颜面,想去母留子,保住点点的名誉呢?会不会当年的七尺白缓没死成,如今却要一鸩酒,再把冉莘送上黄泉路。”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燕历钧说得斩钉截铁。
木槿抬高下巴冷笑。“如果你真这么有本事,六年前就不会让那件事发生。”
一支箭直直地射入他的心,木槿够狠,和他对待冉莘一样狠!咬牙,他跳下马车。
随平恨恨地瞪了木槿一眼。“你发泄了、高兴了,有没有想过冉莘姑娘怎么办?”
跳下马车,他连穴道都不给她点了。
“你要去哪里?”木槿拽住他。
“去救冉莘姑娘,在爷把她大卸八块之前。”随平没好气地回答。
第十五章 承诺一辈子(1)
冉莘病了,自从开始习医之后,她再没生过病,但现在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身子像棉絮似的,轻飘飘、软绵绵。
头这样昏沉,心还是委屈得紧,眼泪滑过脸颊,她的憋屈无处可说。一直是这样的,她的委屈从来都没有人可以诉说。
她喜欢的男人讨厌她,她想,也许长大就会好了,没想到皇上要把她嫁给另一个,她害怕表面温和实则对谁都疏离、对谁都戴着面具的大皇子,可是父亲那样的欢天喜地,继母嫉妒到不行,随着婚礼越来越迫近,她每天都有想逃的欲望。
她上京了,在驿站的深夜里,她身子很热、头很昏,她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在蒙蒙胧胧间,她看见他向自己靠近,一时间她狂喜不已。
不是大皇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热情,但她很快乐、很雀跃、很欢喜,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愿意和他一起沉沦……夜深人未静,她想霸住他,用尽所有的力气。
谁晓得天亮了,太阳升起,她却坠入地狱,她看见他眼底的憎恶与自恨,看见他的后悔与怒气……她猛然想起,他是那样的讨厌她……往后,只怕会更恨吧?
让她害怕的不是未来即将面对的险境,而是他的痛恨,他肯定恨死她了,肯定想要永远都别看见她。
听说他挨了板子,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
她知道的啊,他一定觉得自己没错,一定觉得错在她,是她害他留下恶名声,是她害他兄弟阋墙,她不敢见他,她连想都不敢想到他。
她以为腹中的孩子会改变一切,或许因为孩子,他不会再那么讨厌她,也许愿意让她留在身边,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会渐渐将她视为亲人,也许老到某天,他会愿意再度牵起她的手,送她一盏新花灯。
可是她被拒于门外,下人的不屑与讽刺,代表着他的态度,所以她知道,他恨她这件事,再也不会改变,她想像的那些“也许”,永远不会发生。
她的心死了,看着厚厚的两扇门关上,她知道,他把她关在门外,关在他的人生之外。师父救下她那天,她再没想过死,但那一刻,她想,说不定死去,会是更好的选择……那个时候,怎么不死呢?如果那时死去,就不必面对后来的一切……
心很酸,无比的委屈,说不出的疼痛,眉头在额间打结,汗水流满全身,呻吟逸出口……
她的悲痛扯痛他的心,燕历钧怒喝,“还要多久才到?”
他一喊,马车速度加快,拉着他们进京,进入王府。
缓缓张开眼睛,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他怀里,一抬眼便撞见他写满抱歉的目光。他表达歉意的方法都是这样?把人牢牢抱在身上?
发现她清醒,燕历钧忙道:“你好点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就在旁边,我让人……”
“我没事。”
听见这句回答,随安面上一喜,抢话道:“姑娘已经没事,爷是不是可以进宫了,皇上在等着呢。”
“啰嗦,出去!”燕历钧斥喝。
随安满脸憋屈,像憋了十几天的大便未解。怎么办啊,打爷进京回到王府,宫里已经来传了两次口谕,让爷速速进宫面圣,可是爷迟迟不进宫,怕是再一会儿……皇上就要下旨了。
到时,皇上舍不得打亲儿子,难道会舍不得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随安出门,一面走一面揉屁股,棍子还没来,屁股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渴吗?”燕历钧问。
“渴。”冉莘回答。
他没把冉莘放在床上,而是把她抱起来走到桌边,倒一杯水,喂给她,然后再起回床上,她依旧挂在他身上,他对她和点点都是比照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