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布妥当了,他才徐徐起身面对柳言过。「‘天衣无缝’四字,听起来颇顺耳,本王喜欢。」
柳言过双手相互探进两袖中。「帝京有名的‘药罐子王爷’,被自家王妃既踹又打的,原来全是装的吗?康王爷隐藏真正的实力,如此憋屈过活,倒也能忍。」
傅瑾熙冷哼。「本王忍谁都成,就不能忍你。」
康王爷这话实有蹊跷,但柳言过完全不啰嗦,他调头就跑,轻功竟然不错。
按理,以傅瑾煕的功力不可能逮不到人,坏就坏在柳言过不仅逃跑用的轻功练得当真不错,袖中与怀中各藏乾坤,他撒出大把大把的赤蝎毒粉,早吞了解毒万灵丹护身兼护心的傅瑾熙没在怕,只是赤蝎毒粉落进眼中着实不适,一时间令他泪水直流。
心里,傅瑾熙已把自个儿骂过一万遍,一上来就该动手的,他却跟对方废话那么多!
只得听声辨位去追了!
好不容易两眼睁开一些些细缝,兜头罩来的竟是浓浓青烟,也不知是这宫中暗道本就藏着机关,抑或柳言过后来才整出来的。
青雾般的冷烟碰上皮肤引起一阵细细的刺疼和热麻,看来亦是毒物,傅瑾煕自知自身无事,可想到毒烟若沿着暗道飘到皇帝那里,万一出事,重元阁那里会更乱。
事有轻重缓急,他迅速往回跑,冲得比烟要漫开的速度更快。
他一把将兴昱帝扛上肩,抓起药瓶,飞快冲出暗道。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御花园里一座用太湖石层层堆栈出来的人工洞窟,甫将那应通暗道的石门关上,傅瑾熙便听到他家王妃的叫唤,他闻声侧目,见妻子已奔至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窄洞窟口。
「微微!」康王爷粗鲁地把肩上的帝王抛地,妻子闪身进洞,他则两大步过去直接拥她入怀。「我扳碎不少重元阁顶上的特制金瓦,沿路抛丢,恰给你当记号用,你果然追踪到了,我有没有好聪明?」
穆开微禁不住笑了,顺手拧他后腰一把,随即又帮他揉了揉当作回答。
她抬头道,「你抢回皇上了,那……柳言过呢?」
「……跑了。」非常郁闷。
穆开微心头紧绷,将他推开一小段距离,忙问,「所以他已识破你病弱体虚的伪装了?」
岂料康王爷凤目含泪,悲愤嚷嚷。「微微,那是重点吗?重中之重的点是,柳言过那家伙竟敢要你跟他走?他把本王当什么了?以为本王不在场吗?!」想到妻子遭觊觎,理智完全崩坏的康王爷完全忘记自己那时隐伏在阁顶上,没谁知道他在场。
「我刚跟他打照面,狠话还来不及撂完,他起脚就跑。还狂撒毒粉、放毒烟,要不是怕皇上被毒,本王老早已将他碎尸万段!」两手握紧扭转,像扭的正是柳言过的脖子。
穆开微都觉无话可说,只想叹气。
待她往他身后一瞥,发现被抛在地上的兴昱帝竟然不是昏厥,而是周身大穴被制,帝王的眼睛此时张得大大的,目珠还溜溜乱转,把什么都看进眼底似的……穆开微一口气叹得更长了。
第十四章 终于等到他(1)
「这是在哪儿?朕……朕像是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刻钟后,穴道被解开的兴昱帝虽显得有些昏昏沉沉,但凤清澄所制的那瓶解毒迷香确实奏效,令他神识摆脱了蚀梦花的侵蚀,只是不知能维持多久,毕竟中毒甚沉,柳言过为在短时间内掌控帝王心智,邪门中又走偏锋,此时兴昱帝才夺回神志,唇色与十指指甲竟都发黑,是体内累积大量毒素的反扑。
「此处是御花园,太湖石假山内的洞窟,国师柳言过蒙骗陛下,对陛下下毒炼术,操控陛下残害皇子和朝臣,臣一踏追踪过来,是……巨将陛下带出暗道,当时事态紧急,未能将柳言过拿下。」
「不是……」兴昱帝突然打断穆开微的禀报,伸手搭在傅瑾熙的小臂上,后者蹲锯在一旁却不出声,「是你……是你才对……朕见你出手了,你身手很好,力气十足,跑得……跑得比风还快。」
穆开微眼角微抽,心口也抽得厉害,果然瞒不过,帝王识破一切。
兴昱帝又道,「你长得真像啊,跟朕……真的好像……你,你……廷弟!你是廷弟!」双目陡瞠,抓握小臂的力气变大。
「陛下的孪生手足,早在当年的三川口江岸上,被陛下派出的隐棋杀手所杀。」傅瑾熙面无表情说着,缓慢却坚定地将帝王的手扯开。「陛下安排了人混进康王府为奴,暗中毒杀康王世子,如此还不够,为让整件事显得光明正大、合情合理,让隐棋假扮成河寇偷袭,杀尽当时康王府中随船寻医的众人。」略顿,菱唇一勾,「如此,陛下还认不出我是谁吗?」
康王爷每说一句,蜷伏在冰凉地面上的兴昱帝便禁不住抽颤一记,终于抖着声唤出——
「小熙……你是小熙,朕认出你了、认出你了……」眼角惊到渗出泪。
傅瑾熙道,「我真想让柳言过把陛下带走的,陛下可是灭了他一个国,若论报仇,应让他来动这个手才是。」他眼神冷肃,声音亦冷。「只是陛下若如此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前朝与内廷必然大乱,届时国事空转,国难将发,又不知要赔上多少条性命。」
「你这是以下犯上,忤逆不道,你跟你爹都是一样的,早该灭了你,全是……全是太后人之仁,挡在中间,混帐……混帐……你就不怕朕恢复后,下旨抄了你康王府,将你满门抄斩?」
锵的一响,穆开微佩在腰间的剑已亮出三寸,眸光若剑,直指帝王。「那就看看陛下能否出得了这座假山洞窟再来说了!」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陛下错信国师柳言过,遭柳言过劫持,臣追上与柳言过一战,终于抢回陛下,然,为时已晚,陛下毒发身亡,又或者被柳言过杀死弃尸于御花国,尸身被臣所寻……」穆开微嗓声比康王爷还寒,发狠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哪里还有半分对帝王该有的敬意。
「诸如此类的话,该怎么编就怎么编,反正陛下已被了结于此,往后的事也就没有陛下操心的分儿,臣想,要是按着臣的意思来走,臣还的捞到一个‘护皇上大体不失’的大功芳。」感觉身边的康王爷正调过眼来亮晶晶在看她,但她没心情回应,她还要对帝王下狠劲儿。
「陛下当年对康王府下杀令,我娘亲无意间牵扯进去,命丧隐棋杀手的剑下,这仇原也难报,加上陛下这些年对我穆家既暗中提防亦是恩宠不断,当年之事……我家便也放下了,但,陛下若要再对康王府不利,那就别怪我绝了君臣恩情,先下手为强。」
兴昱帝像是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瞪成铜铃大的双眼来回在康王夫妇二人脸上梭巡,发黑的唇嚅了嚅,蓦地呕出两大口血。
「你们俩……你们俩好样儿的……把、把刚才那药瓶再给朕嗅嗅,像要压不住了,有什么东西又要跑出来,把朕……把朕扯进深渊里……不能再掉进去,掉进去就出不来,不能……快把药瓶给朕!」
康王夫妇俩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傅瑾熙转向帝王,道,「把旨意写好写妥,再嗅不迟。」
兴昱帝的脸色比几次濒死的康王爷还惨白,颤声问,「什……什么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