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自个儿毛病这么多——他摇摇头往前走。这会儿他倒开始担心了,他这么一个毛病重重的人,琉璃她,还肯继续陪在他身边吗?
权傲天来的时候,琉璃正坐在房里绣花,绣的是一枝淡粉颜色、含苞待放的木芙蓉花。
之所以会绣木芙蓉花,是想起两人在库房说话的第一晚,傲天曾笑过她像朵木芙蓉,一喝醉,脸就通红。
她打算做个荷包送他——假若还有机会再回他身边的话。
不行——一发觉自己又在想些丧气话,她忙拍拍脸颊要自己打起精神。
不过,不晓得傲天这时候在做什么?一个闪神,想他的念头又从她心里跃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他发现她不见了吗?他会担心吗?
就这样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想得太入神,就连婢女一路嚷嚷,她也浑然不觉。
「小姐。」
婢女银花突然自窗外冒出来,琉璃一愕,手里的针一滑,正正刺进她手指,豆大的血滴渗了出来。
「你瞧瞧你,吓到我了!」她吸着手指说道。
一见主子流血,银花忙奔进房里拿帕子按住。「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一路跑一路喊您,您没听见?」
她一瞧银花跑得满头热汗,便知银花所言不假。肯定是自己刚刚想得太入神,没听见。「瞧你喘的,什么事?」
银花漾起满脸笑。「您听了肯定开心,姑爷正坐在厅上等您呢!」
傲天来了!琉璃惊喜地站起,结果不小心碰掉了她手边的绣屏,绣线利剪什么的全散了一地。
见主子弯身想拾,银花抢着帮忙。「这儿奴婢来就好,您快去见姑爷吧。」
这一撞,正好把她飞出去的魂儿倏地拉回来。好在她及时警醒——她蓦地记起昨晚跟娘说过的,打算趁这个机会,把闷在心里的事,一口气弄个清楚。
「不,我不打算马上见他。
尤其,她又想到——他之所以过来找她,是出于自愿,或者,又像成亲那样,是被爹给逼来的?
「小姐?」银花不解地看着她。「您昨天不是才说过,要奴婢陪您演出戏,好探探姑爷的心意,现在姑爷都来了——」
琉璃拾起一地的零碎,又重新坐了下来。「你以为他来了,就表示他在乎我?」
「不然呢?」银花搔搔头。
她叹口气。「他这个人呐,说好懂也好懂,说难懂也难懂,总而言之,他过来看我,跟他在乎我,很可能是两回事。」
「那怎么办?」银花说。「继续让姑爷在大厅上等?」
这倒也不行。她想了片刻。「这样吧,你先把他请到花园去,端壶好茶跟点心过去,我花点时间想想怎么办才好。」
「那奴婢出去了。」银花说完,马上又奔出门去。
尹家那厢,权傲天被银花领着走入花园。尹家占地不若权家广大,但亭台楼阁、庭园造景亦别出心裁。
不管是刚才所见的大厅,还是这会儿身处的花园,摆设布置都相当别致精巧,足以证明当家主子的品味不俗。
银花在一六角石亭前站定。「权少爷,请您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一听见银花怎么喊他,权傲天倏地转身。「你刚喊我什么?」
银花眨眨眼。「小的喊您『权少爷』,哪儿不对吗?」
当然不对!打进尹家,不管是门房还是总管,总会唤他一句「姑爷」,唯独银花改了口。
他蹙紧眉。「是琉璃要你这么喊的?」
银花支吾回话:「小姐说,可能以后不是那么方便……再喊您姑爷了,所以——」
「用不着费心。」他说。「你们尹家姑爷这个位置,我权傲天是坐定了。」
银花在心里偷笑,真可惜小姐不在,她想。刚才的话要是被小姐听见,小姐肯定会开心到飞上天去。
「那姑爷坐这儿稍等,奴婢再去催催小姐——」
权傲天又听出了端倪。「再去催她,什么意思?」
「呃……就是……」银花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才会圆满。
「银花。」在暗处观察的琉璃一见情况不对,立刻走了出来。
「小姐来了。」银花如释重负。她本就不是什么聪明厉害的角色,尤其被权傲天冷眼一望,更是慌得手足无措。
至于权傲天,一见她出现,眼里哪还有银花存在。
「琉璃!」他殷切地喊着。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一点也不假。他欣喜地望着她娇美的秀颜,才一天没见她,他已经有度日如年的寂寞。
他已没办法想象,在将来日子里,再也没办法看见她的话……
一想,他心底忍不住发寒。
不行!他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回去!
见他笑得如春阳露脸,她一颗心立刻软了。
你也太不中用!一见人家笑,你又想尽释前嫌,什么都不管了?她恼着自己。
不行!得先狠下心来。她提醒自己。
要是不趁这机会把他的心意弄个清楚,或许将来再没机会弄懂了!
她深吐口气,故意冷着声音说话。「权少爷找我有事?」
那声「权少爷」像盆冷水,浇得他人都冻住了。
前儿个晚上,她不是还甜甜唤着他「傲天」?怎么才一天,她就变得这么冷淡?
一见气氛不对,银花赶忙插话。「那小姐跟姑爷慢慢聊,奴婢去准备一点热茶跟糕点——」
杵在亭里的两个人都没搭腔。琉璃一径望着亭外的花园,至于权傲天,则是直勾勾地望着她瞧。
银花什么时候离开的,两人都没发现。
她今天穿着一件素白的外袍,内搭着一件水粉长衫。权傲天平日极少注意姑娘家的打扮,但昨儿个晚上,云霞楼头牌——清莲姑娘教会他一件事,要懂女人心思,不单要听她说话,还得看她穿戴什么。
这会儿他就现学现卖,观察起她的穿着。
他发现,她现在的打扮和在权家不太一样。在权家,她总穿些桃粉喜气的衣裳,也会簪上几支金簪或步摇,不像现在,她身上的装饰,仅有耳朵上两只珠坠。
若叫清莲姑娘来看,她肯定会说,琉璃这会儿的心情,约莫是心灰意冷。
要不,她神态怎么会如此冷峻,没了从前的温柔和婉?
「我是来接你的。」他讨好地笑着。
她转过头看他,眸里写满了忧怨、无奈与难过。「我考虑很久了,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他赶紧说。「你写的信我看了,我保证,我们回去之后,我一定马上圆房。」
听听这什么话!她着恼起来。难道他真以为她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陪在他身旁,只是为了跟他——圆房?
这不是她想听的话。
「我不回去。」她用力扭过身。「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
他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等等——」他拉住不断负气挣扎的她。
只是当他如愿扳过她身子时,才发现她哭红了双眼。
「你别哭啊,」他慌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见姑娘在他面前掉过眼泪,没想到头一回,就是看见她的。「是不是我刚说错了什么?」
「你根本不懂我心意。」她抿住小嘴。从两年前在古玩摊子前遇见他,她就芳心暗许。好不容易有这机缘结为夫妻,没想到他却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是,她是要圆房。可那是第一件事,头一件,得是他真心喜欢她才行。要是她回权家,他还是一样当她是书僮,甚至是暖床的棉被、生孩子的工具——不是又走回老路上去了?
「你没说,我当然不懂。」他觉得自己也有点委屈。「我承认,这一个月来,我始终没把你当妻子看待,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