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澡堂的门当著她的面甩上。
这绝对是直接而彻底的侮辱!
打从他们进门开始,她便绞尽脑汁想从肉票口中套出他和骚媚狐狸精的秘密,偏偏他的嘴唇紧密程度连蚌壳也自叹弗如。幸好他投胎为人,否则采集珍珠的水夫遇到这种难缠的对手,只怕要活生生饿死了。趁著她思索应该如何拐骗出内情时,他却吩咐店家准备好两桶热腾腾的洗澡水,俨然一副打算将她杀鸡拔毛的狠酷劲儿。疯子虚,我就不信你瞒得了我多久,本姑娘对“南宫”姓氏满意得很,可没有改姓的准备,更何况是个“疯”姓。咦,什么味道?好刺鼻!又不像臭豆腐的特殊风味。她四下乱嗅一阵,终于发现异味来自于浸泡她的热水。哗!怎么洗澡水转成灰褐色,而她的肌肤却褪成雪白光泽?
四处研究了一下,原来她臭烘烘了这许多天,自己居然全都忍受下来,可见她有吃苦做大事的能耐和情操。既湿之,则洗之,她索性退下敝旧的衣物,抬起葫芦瓢痛痛快快地淋起水来。“疯子虚,我就不信玩不过你!”倘若他继续嘴硬下去,别怪她施展出牢头应有的本色,把他倒吊起来抽皮鞭、浇热油,每天照三餐修理,外加“消夜”和“点心”。“本姑娘好歹是天机帮堂堂大小姐,啥都不会,折磨人的法斗最多。谁叫你惹错人?”其实用她膝盖上的痂思考也明白,小荡妇八成和他约好了半夜幽会,两人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就著天上的明月光,许下你情我爱的誓语,一起共赴巫山,满足那乾涸的情欲之泉。嘿,休想!既然她身为老大,便应该尽到老大肩负的责任,阻止老么到外头胡闹风流。那个小骚妇满脸春意,一看就知道淫荡得很,谁知道她是不是从其他客户身上感染到无名肿毒,届时如果传染给疯子虚怎么办?说来说去,她可是为他好耶!一阵秋寒从窗框间透进来。她机伶伶地打个冷颤,整个身体浸入温汤里。啪哒一声,赤黑色的小东西跌进澡盆里,好像还会动……
“啊──!”蜘蛛!大蜘蛛!起码有巴掌大小。“啊──疯子虚!快来呀!”她飞身跳出水面,所有意识完全脱离她的思考区域,脑子里仅剩下一个念头:消灭它,立刻找封致虚来消灭它!“我来啦!”澡堂的门很快地往侧边闪开。“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偷看你洗澡?”封致虚来不及分辨清楚情势,只见一个乳白色的物体迅速朝他扑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个正著。“救命呀!好可怕,好可怕!”守静的小脸蛋埋进他的颈窝,惊慑的泪泉扑簌簌浸濡了他的衣襟。“那个……在那里……好恐怖……”“哪里?什么东西?”他没看到宵小啊!
“呜……蜘蛛啦!掉进水里……手毛毛脚毛毛……你为什么没告诉人家澡堂里有蜘蛛蛛?”她倚靠在精实的肩头上继续号哭,粉拳叮叮咚咚地捶在他身上。蜘蛛!?瞧她哀叫得惨绝人寰,几乎吓掉她半条老命,搞了半天仅为了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蜘蛛。可是她哭得也著实挺可怜的,害他也跟著心酸酸起来。
“只是小蜘蛛而已嘛!给热水一烫八成也烫死了,有什么好怕的?”他伸手正想拍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不期然间触到她湿腻的柔肤。她没穿衣服!
突如其来的认知劈进他的脑海。
经脉系统的每一根知觉霎时延展到极限。
守静仍然尚未发觉情势的转变,兀自埋在他胸怀里抽抽噎噎,玉臂环上他的颈际。南宫守静绝对不符合人们对于一般美女的要求标准。
中原佳人讲求柔、媚、娇、美、白,而她的个性像野马,说话像铙钹,肌肤曝晒成均匀的黄玉光泽,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都很难说服骚人墨客将她描写成“深坐蹙娥眉”的美人儿。然而,山野姑娘自有山野姑娘的俏艳,她的柔肤滑嫩得彷佛天生以羊奶沐洗,肌理莹润,蕴富弹性的玉躯完美地镶合他的胸壑,宛如就是为了适合他的怀抱而生。不知换上女装的她,又将是个何等模样的水灵佳丽?他的喉咙忽然觉得乾热麻痒。
“你……”咦?这话声听起来沙哑得不像他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他再试一次,“你会不会觉得冷?”冷?她正在哭诉耶!他居然只关心她冷暖的问题。
“拜托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她抬起泪眼,凶巴巴地吼他。“我当然不冷,现在天候才刚过中秋,气温暖和得很,何况我又全身包得紧紧的,怎么会……”她突然一愣,低头一看,顿时猛抽了一口气。不!她压根儿没有包得紧紧的。
她身上一丝丝掩体的布料也没有!
“啊──!”守静抡起粉拳捶他。“采花贼!不要脸!你偷看我!才刚勾搭上一个风骚小荡妇,箭头又转到我身上。你有没有羞耻心?当奸夫也要有奸夫的忠诚度,怎么可以见色忘义?一见到另一个比老板娘更美丽的女人,居然连心也飞了。男人都一样!色魔!”“什么老板娘、奸夫、小荡妇的?你神智不清啦?”他被她揍得猝不及防。不期然间,一个娇媚带笑的柔音从屋顶上响起。
“老板娘是我,奸夫是你,小荡妇八成指她自己罗!”
“什么人?”他心头一凛,抱著守静飞身窜出澡堂,再腾飞至屋顶上。
“风骚小荡妇!”守静的叱叫声交合著震怒和羞恼。
布坊老板娘笑意吟吟地亭立于秋风中,黄昏的玻璃瓦反射出夕照的银红色,映回她恍如透明的玉肌上,更添娇艳的颜彩。“暧,对不住,贱妾本家姓柳,夫家姓宋,两位称呼我柳姑娘或宋夫人一律照单全收,独独不接受‘风骚’的美名……除非封公子不嫌弃,让小女子冠上‘封’姓罗!”“你放屁!”守静不暇思索地回嘴。“‘封’是我要姓的,哪轮得到你?”话一出口,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性封?言下之意代表她要嫁给他吗?
守静的脸色倏然转为火焰般的通红。“不,呃,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刚才自己暗中赌咒,若猜不出奸夫和淫妇的秘密,就自愿跟随他姓封,绝对不含其他的隐意,可是……好像听起来满暧昧的。“哟,封公子,这位姑娘可把她的心意说得一清二楚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呢?”宋夫人的妙目溜过两个人的体姿。“而且人家不只嘴上说说,连动作都表达得很清楚了。”嗄!她仍然光溜溜地窝在他怀里。
封致虚直觉想扔开她,她吓了一跳,柔臂揽得更紧。
“喂喂喂!你不要乱来哦!”如果疯子虚立刻把她丢下地,她就真的曝光光啦!“小淫妇,别挑拨离间,你究竟过来干啥子的?闲磕牙?”“闲磕牙倒不至于,我只是来通风报信。”宋夫人仍然咭咭咯咯地娇笑不休,姿态如春风中飘摆的杨柳枝。“全镇居民已经往清泉客栈攻过来啦!两位还不快闪,更待何时?”“什么?”封致虚脸色一变。
随著暖香的秋风飘上屋宇,金戈相交的杀伐声隐隐夹含在空气回流中。
他飞身到尾脊另一边──怀里当然仍抱著死抓住他不放的俏裸女──纵目望去,果然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朝金泉镇的第一黑店迈进,且人手一件家伙,显得来势汹汹。“他们终于良心发现啦?”大难临头了,守静还不知道死活的在那边发表高见。“对嘛!土匪在镇上开了这么久的黑店,大伙儿居然不闻不问,也不想想看传出去对金泉镇的名誉受损有多大,以后大伙全不敢上金泉镇来啦!难得他们今天终于良心发现,出面维护正义来了。”“维你个头!人家是来围剿我们的。”封致虚给了她一个大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