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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池庆找人假扮马贼的事,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所以刻意错递交货与整马的日期给马场内的奸细,再先将上等马匹跑马送出马场,来一场将计就计以赢得小蝴蝶的信任,可他有一事一直不懂——为何大哥命他在马贼一放响箭之后,再于高处向柳鸣风放箭,但不得伤她?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他居然亲手伤了最敬爱的大哥,这怎么不教他气恼!

  「不然要怎么使?」不下猛药,如何见效?只是他这药下重了,连他都苦不堪言。可做都做了,他能不担吗?

  他能不继续吗?「为了拿回灭神赋,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能达成目标,今天即便要我断……算了,在鸣鸣面前,你千万别露出马脚,坏了大局。」



  本来要脱口而出就算今天要断他一条臂膀也值得,但鸣鸣强忍却无法完全控制的压抑泣声却留住了他的话。

  若他真的断了手臂,她内心涌上的自责绝对会让她愧疚终生。

  「我也想拿回灭神赋,但是我绝对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要是义母还活着,她铁定抓耙子追——有人来了!」

  段千驰话锋一转,开始感慨。「我算了算,拿我们马厩里差一、两个月的马匹交货,尚不足十来匹,就算我们过了这次难关,过两个月又要交货了,要我去哪儿生出五十匹马给『石家庄』的人?」

  关释爵透过窗缝,确定来人便是柳鸣风,便随着段千驰的话语顺势而下。

  「先交官马,再付民货,朝廷的事耽误不得。」关释爵以指轻叩椅侧扶手,下了决定。



  「你先准备二十捆牛皮革与三十扎羊毛丝,还有我们跟『石家庄』的合同、双倍订金,我要把这笔买卖取消。」

  柳鸣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有办法不惊呼出声,马场的损失严重到要取消买卖?这不仅仅危及到马场声誉,说不定连生计都要出问题。

  倘若马贼来袭真是元池庆所为,他若得善终,待她死后一定下地府状告阎罗王!

  此人恶劣至极,杀她亲人,毁她家园,现在又想毁了当家,让他无法顺利交马,危及国家社稷的大罪怪下来,刀起头落不说,当家还得背负不忠的骂名呢!

  现在当家交得出官马,原先应允民间的数量却无法如期交付,这不义的帽子扣下来,数年来他经营马场的辛苦就像雪崩,灾情会有多么严重根本没有人能够预估。

  她真的替当家不值!

  「这……不好吧?石庄主不是很器重你,想收你做半子?你让他了解一下马场的情况,说不定就能再让我们延几个月啦!」

  大哥魅力不凡,走到哪儿都有人争相着要把女儿嫁给他,也不想想,马场的生活条件严苛,还拼了命想送女儿过来受苦。

  半子?!柳鸣风的心又抽动了一下,原来天底下不只爹爹有这种想法……

  「石庄主非爱马之人。」那「石家庄」的订单是四个多月前接的第二笔合作,买马供驿站使用,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听闻石家驿站在两个月内累死了七、八匹马,本想这次交单后不再接石家的订单了,正巧让他碰上这机会提前解约。

  「知道了,我立刻准备。」段千驰听他这么一讲就明白这没有转圜余地,只好摸摸鼻子照办,把收下的订金加倍吐出来。

  「马场虽逢剧变,事务仍不许停摆。还有,在我觉得可以之前,马场暂不接单。」关释爵毫无预警地走出门外,来到柳鸣风面前。「我明早要南下『石家庄』,你一道跟上吧。」

  「我?!」柳鸣风难掩惊讶,差点泼了他一身水,对于他的邀约,她实在想不出她有跟上的必要。「我帮不上什么忙,会给当家添麻烦的。」

  「我不觉得就好。」他负伤外出,鸣鸣在马场苦候,一定日夜担心他的安危,他实在不想回来后,看见她又是一副瘦弱憔悴的模样。难得她现在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他岂能未见花开就见花谢?况且他本来就有带她南下的打算,让她略微弥补无法送家人最后一程的遗憾。「『石家庄』虽然离盟主山庄有段距离,不过可以顺势西行前往皖南,再绕回盟主山庄祭拜柳盟主。你不是想探访宣城旧友吗?有我陪着,长途跋涉我才好放心。」

  「……真的吗?」她随口一句话,他却牢牢记入心里,怎么不教她感动?可是宣城有淮哥哥在,当家陪她一道儿过去,就会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不是水仙,而是柳盟主的女儿,柳鸣风。

  她要冒这个险吗?一旦让当家知道她的身分,会不会追问她灭神赋的下落?

  毕竟柳盟主的女儿与柳小姐的丫鬟,身分上可是有很大的差距,她真的怕届时当家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都会与现在不同。

  她也想着,如果当家知道她的身分后,会不会帮她复仇,向元池庆讨回公道?但是……她不想利用当家的好替她背负血海深仇。

  柳鸣风看着在她心中分量愈来愈重的关释爵,又反问自己,如果当家一辈子都把她当作水仙,对她唤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她甘愿吗?

  想到这点,她突然通了。「当家愿意带我南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头一次,她想彻头彻尾、里里外外地当个完完全全的柳鸣风。

  第6章(1)

  「石家庄」,家家户户以石砌成,流水如丝,将城镇织成一块紧密的细网,铺石而设的道路过窄,无法容纳关释爵一行人驶来的马车,只好先停在「石家庄」庄口进来右手边的观音庙,再让伙计以水路将皮革及丝线运到石庄主家后门。

  柳鸣风帮不上什么忙,瞧见前方有一间客栈,想替伙计们买几壶凉水解渴,却让关释爵唤住脚步,手里多了件布包。

  「换上。」

  「这是?」柳鸣风不解,当家老爱送她东西,房里的布巾多到都能做衣服了。

  「南方湿热,你一身袄衫会热出病来,这套让你替换。」见她好奇打开,眉眼间带些雀跃,他竟不忍多看,将目光带开。

  「这套衣服是我请天下第一绣坊的苏老板以缂丝裁制而成,再于裙摆绣上十八种花丼,要给鸣鸣当生辰贺礼,岂知再也到不了主人手上,烧掉又觉得可惜,就搁下了。我想你与鸣鸣感情和睦,送你意义相同。」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隐瞒了他所知道的实情,罪恶感却像一把利刃,每说一字,就在他心上划下一刀。

  聪明如她,岂会不知与他一道前往皖南宣城,有可能会泄漏她的真实身分?可她义无反顾地答应了,这是否证明她的信任已经在他身上扎根?

  这是他要的结果不错,可他完全没有喜悦之情。一旦鸣鸣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她所思念的淮哥哥就在她的面前算计着她,她会开心吗?她会痛快吗?她会觉得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人吗?

  得到她的信任,等于是在摧毁她的信任。关释爵一想到就揪心,可是为了达成父亲的遗愿,就算他脚踩荆棘,都不能后退。

  柳鸣风摊开布包,里头是一套紫薇花色的绫罗女装,上头还躺了支版工精致,栩栩如生的蝴蝶镮钗。

  「我这疤这么丑,哪有淮哥哥说的好看?」

  「我说好看就好看,你这只小蝴蝶要多笑,这样采的蜜才会甜。」

  「小时候……有个待我极好的哥哥,他看我头上跌出一道难看的疤,怕我伤心,一直夸我这道疤好看,像只蝴蝶停在我的脸上似的,就叫我小蝴蝶,还说我要多笑笑,别哭、别难过,这样采的蜜才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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