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白雪应声,伫立在原地等待。
季洋的老家与相邻的几户人家是需步行两三分钟才会到,四周只见一亩又一亩的农田,夜晚显得格外宁静,抬头仰望黑幕,在没有光害的这处,星星满天,月娘皎洁,这让白雪想起蓝海位于山区的住屋,也是这般恬适氛围,她唇角衔笑,心情美好得不可思议。
隔壁季家孩子们的欢笑声不时传递而来,她踮起脚尖企图越过门墙偷觑一眼此刻的蓝海,但季洋却在此时点亮了这方所有的夜灯,啪啪啪,一整排悬挂在花房屋檐的灯泡亮起,点点鹅黄吸引她的目光,她忍不住赞叹,随季洋走入花房内。
一走入花房,满满盆栽井然有序地按照花种排列,粉嫩可爱的毯兰、绽放淡淡香气的铁线莲、姿态优雅的睡莲,甚至缤纷小巧的日日春,一株株争奇斗艳,花房尽头摆放着几张复古藤椅以及一张木制长桌,上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香氛蜡烛与几盆多肉植物点缀绿意,她跟着季洋走上前。
“你先坐,我去泡杯茶。”季洋示意她随意坐下,由右方另一扇门走入主屋内。
白雪托腮,扬声问:“季洋,水茉人呢?”
“她累了,说要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季洋推开门,托盘上端的是精致茶具组。
“嗳,我喝茶晚上会睡不着啦。”她摇手推拒。
“我知道,所以这是薰衣草茶,助眠的。”季洋在她对面坐下,将托盘中的玻璃花杯端至她面前,再顺势点燃香氛蜡烛,烛芯火光摇曳,对照满室鹅黄灯光,晕出一片温馨,颇有镇定心神的效果。
白雪抿了一口薰衣草茶,不急着追问季洋究竟有何事商量,因为蓝海而掀起波澜的心湖渐渐平静了下来,鼻间嗅闻到黑莓汁香气,她好奇问:“这香氛是什么味道?”
“黑莓。”季洋也为自己倒了杯薰衣草茶,“还有月桂与荆棘木相互混搭。”
“好特别。”她皱鼻细闻,研究起蜡烛玻璃杯身上的黑色印体字。
“白雪……”季洋轻唤,她只是嗯了声,没有继续话题,被动地等着他开口,他迟疑半晌也不见她有任何催促,只是一迳瞅着烛火,他低叹,总算缓缓启口,“结婚后,我要离开雪季花艺。”
白雪浑身震了一下,没说话。
“这些年,非常谢谢你。”季洋低叙的嗓音温暖,见她没将视线投来,神情若有所思,便继续说下去,“颜老师以及水茉找我讨论过,这些年我在雪季里做出的成绩已经让他们刮目相看了,接下来,老师年纪也大了,花颜需要一位继承者延续他的理念,你知道的,水茉在花艺方面的兴趣并不大,她喜欢的是跳舞,所以我……决定结完婚后,回到花颜。”
白雪表面平静,但内心却像是有人拿着榔头使劲地在上头重重捶了好大一下,痛得她说不出话。
长达五年的合伙关系,在这一晚突然被告知即将终结,彷佛也是在宣告她的暗恋该彻底画下了句点。
其实她在获知季洋向颜水茉求婚时,早已心知肚明会有这一日的到来,但她却鸵鸟心态地不愿去深思,以为季洋不会舍得放弃这五年与她一起胼手胝足经营的梦想事业。
原来过程中所有的努力,她的存在感竟是如此的薄弱与不重要。
这层领悟在这瞬间让白雪的情绪难受得无法承受,她的头愈压愈低,倔强地不让季洋看见此刻她的神情有多么脆弱。
见她陷入冗长的沉默,季洋明白她的心情,却也感到无能为力,他喟叹,“白雪,我很抱歉我必须离开。”
他很抱歉……
在心里翻腾的酸涩亟欲将她淹没之际,她整理好表情,将脸抬起来面对季洋。
“我们的缘分就是注定到这里,总是有一天必须要分道扬镳,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才应该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我……”喉头一紧,她奋力压抑疼痛,不让嗓音破碎。“这些年,我学习到很多,季洋,我很高兴有你这个伙伴。”
没有怨怼、没有任何愤怒,她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
季洋盯着她,神情悲伤又难受,听着她乐观果敢的回话,心里对她的那份亏欠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只能直往下坠,无力挣扎。
沉默在这空间像是一块企图使人窒息的黑布,勒得她呼吸困难,白雪哑声开口,“我……我先出去了。”她没再看向季洋,起身便快步往花房外走去。
户外空气清新,隐约挟带农田淡淡的稻草香,以及草与树的清新,白雪抬头看着夜空,奋力深呼吸,想要将胸腔那股沉郁晦暗的疼痛一扫而空,却在深呼吸的同时,眼泪还是不争气掉落。
她扁嘴,脑海里浮现许多画面。
有她初见季洋时的那一刹那、有她与季洋一起在花颜工作的快乐、还有雪季花艺草创时期,两人为着理念互相争执又互相鼓励的惺惺相惜、以及在业界开始闯荡出一番名声时感到激动的成就感,季洋是她倾心五年的对象、是她全心信任的工作战友、更是她以为即使结束单恋后,仍然可以友谊长存的伙伴,那历历在目的过往,如今却将人事已非。
“……呜……”破碎的呜咽终究是逸出了紧闭的嘴,白雪以手掩面,决定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再憋下去,她真的会内伤。
她踱步至屋外,倚着门墙顺势蹲了下来,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像她此刻无法止息的坏心情一样。
树的阴影笼罩出一片漆黑,而黑暗拥抱住她因哭泣而不断颤抖的身躯,在隔壁始终挂念白雪的蓝海终究是抵不住内心的躁动,往这处寻来,但他万万没预料到会看见这一幕。
“……白雪?”他走上前,蹲身,将她压抑的哭泣听得更仔细,他的心被拧得又疼又痛。
哭到不能自已的白雪浑身一僵,抬起埋在双膝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直勾勾瞪着蓝海那一张写着担忧的英俊脸庞。
一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蓝海软了声,小心翼翼地关切问:“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被他这么一问,白雪哭得更惨烈,她激动得抽抽噎噎,连话都说不完整。“二、二、二……哥……”很想跟他说自己没事,无奈却是泣不成声,连叫出二哥两字都像要喘不过气。
在蓝海温柔的凝视之下,白雪唯一能做的便是哭得更失控。
蓝海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想拥她入怀,却又担心她拒绝,他咬牙,抬眼一见花房内一片灯火通明,想起季洋就在里头,他倏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往花房内走去。
能让白雪伤心到这般境地的人,唯有季洋而已。
这份认知令蓝海既愤恨又嫉妒,一时之间新仇旧恨全数涌上了心头,他大步走入花房,见季洋正坐在案前,便朝他走去。
“大海——”季洋站起身,尚来不及说话,蓝海一记重拳便往他颊边挥了过来,狠狠地,打得他狼狈倒地。“大海,你做什么?!”
蓝海沉郁着一双眸,挥拳又朝季洋脸上招呼,这次被季洋给挡了下来,他哼笑一声,问:“你刚才都和白雪说了些什么话?”
季洋闻言,恍然顿悟了什么,脸上浮现歉意。“我只是告诉她,我要离开雪季花艺。”
“离开?!”蓝海闻言,总算能理解为何白雪会哭成泪人儿。“你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他抡起拳头又往季洋肚腹上捶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