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有时候还真是矛盾极了。
“这样一来就都没问题了吧。”始终杵在白雪身后的蓝海打破沉默。
白雪回首瞅着他,眼神复杂。“嗯,没问题了。”
“本来……有什么问题吗?”季洋忍不住出声关切。
蓝海睨了季洋一眼,没打算回话的态度相当目中无人,而开口询问的对象依然是神情木然的白雪。“要不要去?”
听见蓝海打算在季洋面前讨论刚才的话题,白雪连忙向一脸疑惑的季洋挥手道别,勾起蓝海的手臂往厅外快步离开。“唉,一定要在季洋面前说吗?等一下让他听到了还以为你又要刁难人家什么。”
“你就这么为季洋着想?”蓝海问得很不是滋味。“他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白雪听见他大嗓门似的问话,太阳穴微微抽痛,赶紧拉着他加快步伐远离富贵厅。“二哥,我去、我去好不好!”
他冷哼,“应得这么勉强,你不想去就算了,我去找季洋告诉他——”没好气地转身欲走回富贵厅,却被身后的她一把扯住。
“二哥!我没有勉强,我很想去、我超级想去的,我一点也没有勉强自已,你不要这样啦。”白雪紧张兮兮地以双手拖住他,就怕眼前这位老是号称自己小心眼的男人直奔季洋面前,再度推翻已经决定好的事。
他稍稍俯身与她视线平视,面无表情地眯眼瞪着她。
“你干么?”她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季洋、季洋……蓝海内心翻腾,白雪万般在乎季洋的态度狠狠揭开他因前尘往事烙下的疮疤,教他很难不去介意。
察觉自己似乎愈来愈无法坦然面对白雪,蓝海烦躁地直起身,撇撇嘴随便回了句没事便往花开厅内走。
白雪将蓝海这阵子的阴阳怪气全数归咎在季洋身上,她想他也许真的非常不愿意再面对季洋,才会如此失常又失礼,只是……本来不愿意帮忙的他,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
她偏头,好奇跟上他的步伐,问:“二哥,你怎么会知道季洋他们结婚的场地在那个地方?”
又是季洋!他脸色阴郁的回道:“他老家就在彰化,目前彰化最热门最受欢迎的场地就在那,又刚好符合水茉的偏好,一点也不难猜。”
“喔。”白雪点头,从他的语气中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他们三人之前的情感究竟有多深厚。“二哥,你不觉得……很可惜吗?放弃了曾经如此珍贵的友情?”
他持续摆着臭脸。“放弃?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我们走的路已经不一样。”
“不一样?”她偏头。
“他有他的自尊,我有我的骄傲。”他淡道。
“就是谁也不愿意低头的意思吗?”她轻问。
“为什么要低头?这件事……没有谁是谁非。”
“没有谁是谁非?”她重复他的字句。
“嗯。”
她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梭巡不到任何关于当年事件发生后所残留下的愤怒。
“二哥,那你为什么还是生气了?”她不解。
“我……”蓝海回身,却在瞧见她一脸笑容灿灿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你想要放下你的骄傲,心里却是很挣扎,是吗?”白雪露出一副我懂你的明白表情,她伸手,以掌轻拍他的胸口。“二哥,我觉得你很棒,真的。”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和一个男人说话,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意识到这点,蓝海呼吸一窒,以掌压制住胸口上那只拍抚的柔荑,脑海闪现方才她看着季洋的眼神、对着季洋说话的语气,忽然之间他觉得非常嫉妒。
“二哥?”她疑惑。
他沉默不语,掌心的热度熨着她的手背,教她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下一瞬,他松了手旋身走离,而白雪却瞪着落空的手出神。
她最近好像老是惹他不开心?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面露懊恼,眼神不由自主追寻着蓝海的身影,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在乎起关于他的一切。
结束了上周繁重的工作,白雪被安排连续休假两日,而那两日,她除了待在家彻底放松身心与放空脑袋外,便是仔细整理即将南下工作的行李。
白雪原本乐观认为蓝海愿意帮助季洋这件事能够顺利进行,但休完假后再走入王者香的这几日,她觉得是她亲手将蓝海推入痛苦深渊,然后还对他见死不救……
她想起这几日态度冷淡的蓝海,又想起那日蓝海态度疏离地拒绝了季洋的所有安排——
“婚礼在周日中午,我们礼拜六傍晚南下,晚上约莫十点可以开始进行场布,周日早上花材由北南下,再继续进行未完成的部分。”那日她听着席大维这么对蓝海报告,“待婚宴结束过后,季先生已经替总监和白雪小姐订房——”
“不需要,订房部分交给你处理,你知道我的喜好。”蓝海一口回绝。“告诉季洋,礼拜日下午四点,同样宴客场地见,请他们仔细想好婚礼布置的预算还有喜好,以及希望呈现出的感觉就好。”
不知为何,每当席大维要向蓝海讨论即将与季洋见面的事,蓝海便会主动要求白雪必须待在现场,每一次他们的对谈她都保持沉默不插话,蓝海却是每说一句话,便会看她一眼,再继续话题。
那投注过来的眼神总是令她困惑,像是企图在她这里获得什么、或是征询什么?她即使不懂,却也清楚感受到因为季洋这件事,蓝海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在尚未确认会为季洋的婚礼布置前,蓝海对她的态度是温暖且热情的,偶尔她甚至觉得蓝海像个邻家大哥哥,纵然孩子气,却十足亲切贴心,而他在工作上的理念与要求完美的谨慎态度,更令她觉得佩服与崇拜。
最近,当与季洋相约的日期愈接近,蓝海的神色便愈是沉郁,好几次不经意间,她捕捉到蓝海的凝视,他的目光深不可测,瞅得她心慌,像是坠潜在不透光的蓝蓝深海中。
休假完毕还来不及上紧发条的白雪,在一踏入兵荒马乱的王者香后,立刻像颗陀螺似地不停转动,紧凑的工作步调让她无法再深思蓝海的若即若离,只能全神贯注跟随蓝海进行所有婚礼筹备的前置作业。
胸花、捧花、桌花、椅背花、新娘与伴娘的手腕花,每一种花朵的颜色美学与设计巧思,在白雪还来不及赞叹的同时,蓝海已疾速进行下一项细节调整,缎带颜色、玻璃花器的样式、道具颜色的展现,白雪将自己化身海绵,不断在他身旁吸收学习。
直到现在,她人已身处在宴会现场,而姚府婚礼也即将告一段落,她仍然深陷在与蓝海尽兴工作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对她而言,这是一项全新的体验与挑战。
他对花材的了解与熟络、他每一个信手拈来的作品发想都令她惊艳不已,这是与冯知花追思会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为蓝海让她参与了全部的过程,某些时候,当他需要她协助时只凭一记眼神,她便能完全领会地开始进行,这样的默契甚少在她与季洋之间出现,应该说……蓝海对她的信任是全心全意的,那令她在操作上非常得心应手,也相当具有成就感,因此在工作时,她十分享受。
白雪此刻坐在宴会场地外的草坪上,背靠着一棵高耸伟岸的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