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耳根烫得不能再烫,他闭了闭眼,再睁眼,便见她弯身再重新拧过毛巾,这次是简略地擦过了他的大腿与小腿,接着来到了他的脚掌,他整个人僵化,见她毫无迟疑,以手托起他的脚心,缓缓轻拭。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蓝海平安无事……”她呢喃,浓睫垂掩,此刻的蓝海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动作及神情中感觉到她全心全意为自己祝祷的深刻意念。
他望着她的发心出神,所有的局促在这瞬间转眼消散,被她百般重视的温暖感觉将他的心充实得极为饱胀。
他嘴角一弯再弯,本是酸痛的四肢及沉重的身躯似乎在她那双手的抚慰下变得轻盈,他好整以暇贪看她的一举一动,冀盼时间能就此停住。
“好了。”她吐了口气,将毛巾放回水盆内,抬头朝他露出灿笑。
“好了?”他口吻透出可惜的意味。
“嗯,希望你今晚一夜好眠,明天开始也不会再发烧。”她捧起水盆便要往浴室走去。
“白雪!”他喊,见她不明所以的回首瞅他,他咳了声,问:“你自己不用擦一下吗?不是说你小时候很常发生这种事?既然都摘了艾草,你自己也擦一下吧。”
她闻言想了想,点点头。“也是。”
犹豫片刻,他脸热热心怦怦跳的打算开口建议,“那我——”
动作快的她却早已拧起毛巾动手为自己擦拭,她睨了他一眼,问:“嗯?你说什么?”
“没事。”他抿嘴,回得气闷生硬。
她笑,以为他一脸生气样是还在铁齿她的所作所为。
“你不用说吗?”见她安静地为自己擦拭,他双手环胸忍不住问。
“说什么?”对于他突然的问话摸不着头绪,她停下动作盯着他。
蓝海憋气片刻,尔后长长吐息,叹声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白雪平安无事。”
她因为他的话怔愣,却也因他说那句话时的严肃真摰而勾起了唇瓣。“喔,我有在心里为自己念啊,不过……谢谢你。”这句话由旁人叙述更像是一种会让人心想事成的祝咒,白雪满心欢喜地收下,俏皮朝他鞠个躬后便收拾起毛巾及水盆走向浴室。
结果,蓝海的确是一夜好眠到天亮,这是自从冯知花逝世后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在充满美好阳光的早晨中苏醒过来,感觉身心灵被洗涤得干净清爽,他精神饱满地先送她下山回家换衣服,开车进办公室之前,他倏地想起白雪为了季洋前来王者香的用意,本是飞扬的好心情顿时满布阴霾。
他思考着,觉得这件事也许不应该再延宕并置之不理,于是选择主动出击。
沉思的同时,他的视线再度盯在指间的玫瑰耳环上,而门上几声剥啄,教他不得不收拾起那诡谲难辨的情绪,他将耳环摆回四方盒内,扬声道:“进来。”
门开,白雪与席大维两人一前一后走入。
蓝海盯着白雪阴晴不定的表情,挑眉。
席大维似乎能感觉到白雪隐约散发的怒气,说话亦小心翼翼,“总监,我刚才致电季先生,他告诉我他与颜小姐的婚宴场地的确是与姚府相同,但因为雪季花艺在下礼拜同样有非常繁重的工作,他说,你的要求让他相当为难。”
“你有把我的意思清楚明白的告知他吗?”蓝海嗤了一声。
“有,但他还是希望你能够高抬贵手,另外改期。”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诉他,我不帮了。”蓝海摆摆手。
伫立在旁的白雪听见蓝海这句话,本是沉郁的脸色更为难看。
“……好,我这就去打电话告诉季先生。”席大维瞥了瞥白雪乍青乍白的脸色,刚才他和季洋通电话的内容她是全程在旁仔细聆听的,当她听见总监的要求时,他甚至还感觉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副咬牙切齿,极欲冲入总监办公室和他掀桌大吵的气势。
蓝海挥了挥手,让席大维先退出办公室,托腮望住她,等着她说话。
白雪压抑着满腹怒火,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才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开出这样为难人的条件?”
“是谁为难了谁?”蓝海不答反问。
她被他不可一世的态度激得跳脚,“当然是你为难了季洋啊!你明明知道下礼拜是超级大好日,你们王者香忙,我们雪季花艺也很忙,为什么非得要挑在这时间与季洋他们见面?”
一听她话里楚河汉界地将关系划分为相当清楚的“你们”、“我们”,蓝海只觉得刺耳。“今天是他们需要我的帮忙,当然是他们要配合我。”
“蓝海,你可以选择不要帮忙,如果打算帮忙了,就请你不要刁难。”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又坚定。
“你来到我身边,不就是希望我能帮忙吗?”听见她直接连名带姓唤他,他的火气瞬间被挑起。
“我说过了,我并没有要特别说服你帮忙季洋,我不过就是想来你这里学习的。”她气急败坏。
“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你说,若没有了季洋这个动机,你还会来到我身边吗?”他眯眼,问得犀利。
白雪被问住了,她先是瞪着蓝海,再将眼神挪出窗外,焦躁得想啃指甲,一双眉打上千千结,脸臭到了极点。
他却因为她的烦躁与沉默而神色黯然。
“如果没话说你就先出去吧,我还要忙。”他往后靠躺,因为她的存在而郁闷得不可思议。
她左思右想,不得不问:“蓝海,就算我是因为季洋而来到你的身边,这问题很重要吗?重要到你必须开出刁难的条件来告诉季洋你就是不愿意帮忙?”
这问题重要吗?蓝海抿唇,没有直接回答,因为就连他内心也还没有正确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小心眼。”
白雪错愕,见他不愿意再对谈,脚跟一旋大步迈出办公室,更顺势走出了他的视线。
白雪那日气冲冲步出办公室外后,整日都待在王者香花店里和其他花艺师一起工作,一会儿帮忙前来见习插花的学生,一会儿跑跑外送花束的业务,她想让自己忙一些,不去细想在办公室内和蓝海的争执。
就连她也弄不清楚蓝海究竟和她在斗什么气,于是她选择让自己整理好心情后再来思考,该如何与蓝海平心静气的相处。
刚巧连着两个周末都是极好的嫁娶好日,王者香内因为婚礼布置的前置作业而忙碌不堪,白雪也就乐得一头栽入繁重的工作中,将蓝海完全抛诸脑后。
周五深夜十点,鑫品饭店十楼花开厅及富贵厅。
“白姊!你今天怎么会来?季哥说你去王者香当间谍了欸。”说话口不择言的小金一见白雪由电梯门步出,兴冲冲地挥手招呼。
白雪一听,立即抡拳往她头上扫去。“什么间谍!乱讲话,我是去见习、见习!”她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小金,接着看向正在场布的伙伴们。
“明天雪季接的婚礼布置在富贵厅,王者香接的婚礼布置在花开厅,就是这么巧!”一边向小伙伴们解释前来的原因,她一边分神向正迈步走来的季洋挥手,在瞧见他身旁许久未见的女人后,明显怔愣了一下。
而此刻蓝海与席大维正从电梯门走出,她头皮发麻地听着席大维与蓝海讨论着接下来场布的重点以及主人家的细项要求。
季洋及颜水茉在瞧见蓝海的瞬间同时停住了步伐,白雪见季洋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露出抱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