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娘也神色不好,她原本以为谢全不过是贪心一些,对何氏就算没有什么恩爱之情,起码也有夫妻之意,如今看来,他哪里是贪心,明摆着是心狠手辣。
卖了院子和良田,用她的方子和谢丽娘换白家两百两的聘礼,然后害死何氏这个发妻……这简直是要让她们母女四个都不能活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般,难道他不要家了?还是说……
「蕙娘,咱们明日就去府衙告状,告亲爹蓄谋害亲娘……」
「大姊,真的要去吗?」
谢蕙娘在城里的这些日子也算开了眼界,不再是做事不瞻前顾后的泼辣小丫头了。这事只要坐实了证据,谢全就是杀人未遂,最少要被判个流放。
可他即便再不好,总是她们的亲爹,而且亲爹要杀亲娘,家人反目的事若是传出去,她们以后如何抬头做人?陈三爷还会同意她进门吗?丽娘的亲事怎么办……
谢娇娘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但如今「孝」字压在头上,若是不下狠手,就只能看着谢全把谢丽娘推进火坑,看着何氏被他害死。
「告,一定要告。你不知道,爹给丽娘定了亲,就是那个白家地痞……」
「什么?!」不等谢娇娘说完,谢蕙娘已经气疯了。
当初大姊被逼迫跳河,声名尽毁,她每晚都要躲在被窝里掉眼泪,就怕大姊再寻死、怕大姊被官配给光棍残疾。好不容易大姊寻了好归宿,如今又轮到妹妹吗?
「那日他来铺子要抓钱匣子,我没让;要伸手捞肉吃,我也没让;他就是恼了也该拿我撒气啊,怎么会害丽娘,丽娘才几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方才还把谢全这个禽兽当亲爹,这会儿知道真相,谢蕙娘的恨意爆发得更彻底,「告,一定要告到他坐牢流放!我宁可坏了名声嫁不出去,也不能让他这个……呜呜,大姊,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啊?」她想骂亲爹禽兽畜生,到底出不了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眼泪。
庞大山本来在外边急得团团转,听到动静忍不住推门进来,开口就是,「蕙娘,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娶你!」
谢蕙娘听得愣怔,转而抹了眼泪,嗔怪道:「谁让你进来的,我才不嫁你呢,赶紧去干活儿!」
庞大山挠挠后脑杓,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话怎么就遭了嫌弃。
谢娇娘见此,脸上总算有了笑,「蕙娘跟你玩笑呢,陈三爷回来就该订亲了,她不嫁你嫁谁去?」
「啊,好,好。」庞大山放了心,笑呵呵的赶紧跑掉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姊妹俩的心情倒是都好了很多。两人商量了几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小王庄的夜晩一直是安宁静谧的,温暖的让人沉醉,草丛偶尔有小兽出没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这样美丽的夜色。
但这晚却隐约有些不安静,南山脚下的赵家大院,院门开开关关,直到清晨到来,太阳爬上了东山坡,才又重新打开,恢复平静。
何氏经历了前日之事,好似有些清醒了,早起如同往日一般只熬了苞谷粥,热了两盒面饼,切一盘子芥菜疙瘩,再不若谢全刚回来时丰盛。
谢全被伺候习惯了,哪里吃得顺口,正骂骂咧咧的时候,突然见谢娇娘来请,要全家进城去逛逛。
他以为抓了小女儿的亲事做把柄,大女儿终于妥协了,于是拿着架子嚷着早饭吃不好。
何氏皱眉头,谢娇娘却立刻让谷雨切一块猪头肉送到桌子上。
谢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喜孜孜的吃了早饭,又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马车后跟着七八个壮汉,让他有些忐忑。
「这些都是什么人?」
「这都是同我家六爷一起从战场下来的兄弟,今日也要进城选个铺子,指望我帮忙看几眼呢。」
谢娇娘没多解释,扶何氏和两个妹妹上车。
谢全迟疑了一瞬,到底钻了进去。
第十五章 控告黑心肝父亲(2)
夏天来临,田野满是绿意,远望很有几分开阔之意。
何氏难得出来走走,眉眼间显见多了几分喜色,谢丽娘年纪小也是欢喜,唯独谢娇娘满腹心事,偏偏要装平和,不愿意打破娘亲难得的好心情。
路再长,终有走完的时候,进了城门后,车外的清明高声问道:「夫人,可是要分路了?」
这是昨晚约定的暗语,谢娇娘扭了手里的帕子,到底还是应道:「分路,一切就拜托兄弟们了。」
「嫂子放心。」
「夫人放心。」
车外众人纷纷应了,转而提起缰绳奔向不同之处。
清明也是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谢全作贼心虚,这会儿也觉出有些不对了,慌忙道:「这是要去哪里?」
「马上你就知道了。」谢娇娘只应了一句,不肯再说话。
谢全急了,要跳下车,又害怕摔断手脚,迟疑的功夫,马车就到了府衙门外。
谢蕙娘带江婶子母女和庞大山都在台阶下等,见此纷纷涌上来,扶谢娇娘几人下车。
谢全跳下来,只扫了一眼府衙的门霉就想逃走,却被庞大山直接扭了膀子。
「掷架了,来人啊,救命啊!」
本来就是清晨,府衙门前来往办事的人很多,突然听得这般喊叫都望了过来。
何氏有些慌张,颤着声音问道:「娇娘,这是怎么了……」
谢娇娘重重抱了娘亲一下,低声道,「娘,一会儿别伤心,你还有我们姊妹三个。」说罢,她拉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谢蕙娘,极力挺直着脊背,敲响了府衙门前立着的红色大鼓。
「咚!咚!咚!」
鸣冤鼓,非大事、非伸冤,不得敲响。
庆安城是个小地方,民风淳朴,平日有些小事,基本村里的族老和里正就解决了,所以这鸣冤鼓虽然立了,但几乎不曾被敲响。
不想今日,如此好的天气,居然有人来告状。
鼓声落地,谢娇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小王庄谢家三女,今状告生父蓄意谋害亲母性命,求大人做主。」
「什么?!」
闻言,府衙前就炸开了锅。
何氏瞪着眼睛,极度不愿意相信的望向一旁的谢全,而谢全则直接软了腿,脸色白得像鬼一般。
「这真是……从来没听说过啊。」
「是啊,闺女状告亲爹。」
「而且还是亲爹要杀亲娘,这一家子是怎么过日子的?」
府衙附近的众人都忍耐不住,议论纷纷,然后事情也不办了,都围过来想看个究竟。
谢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迅速逃走,无奈被抓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这一时刻,分散开的陈家庄兄弟,已经到各大茶楼和市集街头一声声高喊着——
「赵家食铺老板娘状告亲爹谋杀生母,正在府衙开审,远走他乡八年的丈夫为什么要杀害发妻,嫁女入火坑?看官们千万不能错过!」
日子平静安宁,不免有些无趣,如此爆炸性的新闻,简直给整个庆安城浇了一瓢热油,众人顿时讨论开了。
「哎呀,还有这样的事,可得去看看啊。」
「对啊,若是真的,这样的畜生可是不能放过。」
府衙里,原本值班的衙役们如同往日一般懒散的喝着茶水、熬着时间,突然听得鸣冤鼓响,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得醒过神,都赶紧整理穿戴,有人回后衙请府尹老爷,有人去前边带人,各自忙碌起来。
很快,谢家人就都被带进公堂之上。
门外赶来旁听的百姓越聚越多,大有把府衙围得水泄不通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