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你还是有不少怨言,那你死后那些钱要怎么办?”她查过了,辛芜没有继承人,亦无子女。
辛未尘柳眉轻拢。“我做好生前理财规划,安排退休后的生活,但若不幸在退体前亡故,所有资产悉数拍卖,所得的钱和遗产捐给弱势家庭、重疾病弱儿童以失智老人,做做遗爱人间的善举。”
听她用不屑的口气说出善举两个字,辛静湖立即想到沽名钓誉这个成语,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有你的,这种愤世嫉俗的话被你说得像在开玩笑似的。”
辛未尘叹道:“我容易吗?想想我是胎穿,一出生就是没有反抗力的小婴儿,我不说“不,我不吸奶,快拿开”、“不,别脱我的衣服,你们是变态吗?”、“不,我讨厌温水澡,来个热水吧!”、“不,我不吃药,你们要毒死我”……”
两人开门见山的说了很多,本就不像母女如今真正成了朋友,天南地北的从前一世聊到今生,再说说彼此日后的愿想。
而趴着的凌丹云裸着上身,背后五六个伤口都得到治疗,他双眼紧闭不见清醒,听不到母女说了什么。
蜡烛渐短,油灯将尽。
“蒙蒙,那个人你要怎么处理?”放在他们这儿不太妥当吧!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一旦出了事,他们承担不起。
说到凌丹云,辛未尘眉头一颦,“他伤得很重,暂时不能移动。”
他的背挖出不少腐肉,坑坑洞洞的,伤口太深,为防绷裂,她前前后后缝了三百多针。
“你要收留他?”辛静湖不赞成。
辛尘笑得莫可奈何。“至少得待三天,确定他度过危险期再说,接下来他会反复发烧退烧,必要时还得再施针,两个时辰得服一次退热汤药,咱们既然救了他,又何必送他回去等死,宁王府不是好地方。”
无心的宁王,万事不关心的宁王妃,居心叵测的后院女子,毫无情谊的兄弟,以及逢迎拍马、不知是谁安插的眼线,还有想攀高枝、借机哄抬自身的工人们……
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人,他这个世子爷当的不快活。
“我来顾看他,你先去睡一下吧!你看你都出黑眼圈了,可别到时换你病倒了。”辛静湖有些不舍地道。
“不行,第一晚最惊险,伤势最难以掌控,他很有可能陷入假死状态,必须由我顾着才行。”
“你吃得消吗?”辛静湖关心的问。
“吃不消也得挺着,我曾经连续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救助地震时被压在瓦砾下的受难者,我想一夜不睡还得住……”她话才刚说就连打三个欠,随即手捉起大把茶叶往茶壶里一放,淋上滚水去涩,她打算用浓茶醒神。
“以前是以前,如今你才十岁,气力和体力都不比以往,不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哪长得高。”凌丹云的死活与她何干,偌大的宁王府难道找不到一个能照顾的人吗?
“娘……”
“知道我是你娘就听话,好歹去躺一躺,他若是真有什么不对劲,我会马上喊你的。”辛静湖摆出当娘的权威,没得商量。
看她不肯退让,辛未尘只好无奈的妥协。“那我拿件小被子在屋子睡,以免来不及。”她原本的被子被某人压在了身下。
“坐着,娘去拿,天气凉了,你那小胳臂、小身板能抱得动多重的被褥,娘拿厚一点的被子让你裹着睡。”辛静湖看不惯她的身娇体弱,转身离开,回自个儿的屋子里抱床被褥过来。
第六章 母女俩说说贴心话(2)
她才一走出去,床上的凌丹云便发出难受的呻吟声,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身子散发出来的热气,让人不必靠近也感受得到。
“果然发烧了。”热度升得太快。
辛未尘先用井里打来的水将布巾浸湿拧干,擦拭他的额头、脸频、头部和耳后,接着是腋下。
她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擦拭,但他的体温就是降不下来,甚至还有往上升的趋势,一张玉颜烧得通红。
辛家母女不喝烈酒,家里只有煮茶的米酒,辛未尘情急之下用了民俗疗法,她切了一块老姜,沾上加了盐巴的米酒,用力擦红凌丹云未受伤的皮肤,擦得都快破皮了,想要藉此把热毒逼出来。
回来的辛静湖见状,不由得惊呼一声,“啊!他怎么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了?”
经过一夜不停歇的擦拭,到了天快亮时,凌丹云的高烧终于退成了低烧,脸上的红也消褪了不少,玉容如故。
且他也恢复神智了,但是神色恹恹的,说不上三句话便犯困,情绪要稍有波动就会喘息不已,身子十分虚弱,只能靠药膳补身。
他的人也找来了,一个叫谢舟子,一个是随从万福,两人轮流照看他,这让辛未尘轻松不少。毕竟有些事她没法帮忙,例如上茅房。
“小口喂,别太急,他还没办法大口进食,太用力会扯到背后的伤口,宜轻不直重。”有人可使唤多好,回老山口村后她也买两个下人,一个煮饭洗衣,一个养鸡喂猪,她啥也不干地当大小姐。
“姑娘真好心,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做牛做马来相报,要不是你救了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就……”万福哽咽得说不下去,拉高袖口拭泪,泪腺发达的他已哭了好几回。
“不用报答,给我诊金就好。”今生都还没过完,谁指望来世,太笼统的承诺都当不了真。
万福一怔,不知所措,两手直搓着衣衫下摆。
闻言,凌丹云则发出低低的轻笑。“两清是吧!”她还真怕惹麻烦。
一脸坦然的辛未尘还真点了头,“我治病,你付钱,理所当然,千万不要跟我提报恩,我怕到最后成报仇。”
“今生无以回报,只得以身相许。”
“凌丹云你是宁王府世子,一定要理智,这种胡说八道的话别再开口,没有什么恩情到以身相许的地步,强加的回报不是报恩,而是给人添麻烦。”她就没看人嫁给乞丐的,若非对方非富即贵,受恩者岂会为奴为也要缠上。
“你为何这么怕我许你终身?”看她惊吓的往后退,微带嫌弃的表情,凌丹云好笑又好气,心里发涩。
“是怕你脑子烧坏了,做出错误的决定,有时候人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会做出匪夷所思的决定,事后再来追悔不已。”他最艰难的时刻是她陪着他,难免有移情作用。
患难不见得见真情,有些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没钱的时候共吃一颗馒头都觉得甜,坐享山珍海味时反嫌臭。
“蒙蒙,你又救了我一回。”他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同去的人有七人回不来了,另外三人性命垂危。
他是奉旨探查江南水患一事,上百万两的赈灾银不翼而飞,送到灾民手中的粮食有一半是陈米,另一半掺了细沙,银子和粮食哪儿去了,谁经手了,谁又从中获利?
可他们一行人一到江南地头就遇到三拨人马的围杀,一拨比一拨狠厉,一拨比一拨毒辣,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因此他们分散开来追查,各路人马搜集到的证据全指向江南总督江永明,他暗中操纵水陆的航道与运送,私下扣留京城发下的赈灾物资,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他们査到了往来账册,并搜出近五十万两的赈灾银子,正要将此铁证往京里送,不料消息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