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桌子底下握紧,压到烫伤处,一抽一抽地痛得厉害,但楚槿骄傲的不让泪水淌下、不原让委屈现形。
她恨恨咬牙,哑声道:「楚槿只问大人一句,楚家惨案是永无破案之日,或尚有昭雪之时?」
这话问得……卫珩对她更感兴趣了,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竟然句句都直指中心。
垂眉睫,掩去心思,他缓言慢语道:「只要有心人想追出答案,真相早晚会大于世人。」
「大人是想追出答案的有心人吗?」楚槿灼灼目光紧盯着他不放。
她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卫珩不欠他们的,甚至还是他们姊弟的救命恩人,她这般咄咄逼人太不厚道,但她别无他法,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的一线希望,不紧紧攀着他,她就会溺亡。
呵呵,从来只有他逼迫人,哪有被人逼迫的分,大概是从没碰过这么好玩的小女娃,他竟然点头,稳稳地回答,「我是。」
只有两个字,却比圣旨更动人心魄,没有道理的,楚槿心头狂喜,她就是知道、就是信任、就是晓得,他只要点头应下,楚家之冤必有大自时刻。
松了口气,她微笑回答,「我等着。」
「耐心点。」
「我会。」楚槿旁的东西没有,独独不缺耐心,她深深看卫珩一眼,片刻做出决定。
「大人请稍坐。」没等他回应,起身进屋。
卫珩并没有等太久,楚槿很快回到厅里,手里拿着一封信,她坐下,当着他的面打开。
比起那封信,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她那双如玉般的小手,白晳的手上满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这让卫珩想起卫孝的回禀,心头微紧。
她过得很辛苦吗?
如今,她也将和自己一样,一点一点尝透人世间苦吗?
想到这,从没疼惜过人的他莫名地有点心疼起她,接过信封,抽出里面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
楚槿解释道:「这是当今皇上、靖王和沐王的脾气品行、厌恶喜好,大人在朝为官,多少需要揣摩圣意,才不至于为自己招祸。而靖王虽然瘫痪、沐王尚且年幼,但两人都有治国大才,亲近他们对大人有益无害,毕竟朝堂局势诡谲多变,谁晓得会迎来怎样的局面。」
她不是只晓得索取之人,也懂得知恩图报,只是现在的自己身无分文,能给予的不过是从父亲与伯父们、祖父对话间撷取来的讯息。
楚槿不清楚自己的话透露岀什么,卫珩却是一凊二楚,他心中震惊,诧异地望向她,莫非楚玉曾经向她透漏什么?
卫珩的目光让楚槿觉得有解释的必要。「父亲从未将我当成女子对待,议论朝堂事时并未避着我。」
忖度片刻,他问:「你父亲看好靖王和沐王?」
那道遗诏原本是锁在匣子里,卫珩找到时也并未开封,家人未必晓得里面写些什么,既然如此,上官谦已经继位,楚瑾的父亲楚观又如何会把「朝堂局势诡谲多变,谁晓得会迎来怎样的局面」的想法告诉女儿?
「祖父曾说,先帝走得太快,倘若晚个三、五年,当今皇上没有机会坐上宝座。」
「在那之前,楚家已经决定好要站队了?」
楚槿摇头。「楚家只会坚定地站在皇帝身边。」
看来这只是楚玉与子孙辈间的谈论,楚家从未参与争储,想来先帝便是看凊楚玉的忠心耿耿,才会将这么重大的事托给楚家。
想起那份名册,卫珩面容肃然,楚玉果然不负先帝所托,在上官谦继位的短短一年内,竟能做这么多事。
只是如此隐密之事怎会外传?卫珩想不通,但他暗暗发誓,必会为楚家讨回公道!卫珩收敛神色,拿起楚槿交给自己的信,说道:「我知道了,章氏过两天会住进来,在这之前,你们尽量别外出。」
「是。」
「若有需要就去找孙婆婆,她会帮你们。」
「我明白。」
「有事也可以写信托给孙婆婆,她会想办法转交。」
「多谢卫大人。」
卫珩不是唠叨的人,却对楚槿再三叮咛,听着他的叨叨絮絮,她也不认为麻烦,反倒觉得长辈不在,还有个人愿意叨念自己是莫大的幸运,因此她听得相当认真,一直点头应承。
她不确定这是否代表他不打算把自己丢给别人照顾,但她确定他的反覆叮嘱让她很是安心。
第二章 坚强面对新生活(2)
送卫珩离开,她关上门,转过身,笑着抚摸墙边那丛竹子,问:「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嗯,是很温柔的人。」竹子回答。
温柔?倘若卫珩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评语,大概会笑喷,分明是再冷硬、再严肃不过的男人,竹子意会觉得他温柔。
中间的老树接话,「还是个再周到不过的男人。」
「周到?怎么说?」禁槿问。
「他暗中派人保护姑娘呢。」
「什么?你怎不早点对我说?」
「干么说?他又没恶意,何况你知道了岂不是不自在。」老树道。
「现在就不怕我不自在了?」
「方才进门前,他吩咐那个人回京了。」
「哦。」
楚槿点点头,想起周到、细心、温柔这几个形容词,忍不住轻笑出声。
现代那个寂寞的卫珩也是这样呢,人人都说他严肃冷漠、不好相处,唯有靠近他的人才晓得他有多么体贴温柔。
糟糕,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她却越来越觉得是同一个人,这样不好,会影响她的判断力,只是一想起他的唠叨,她嘴角的笑意不禁抵达眼底。
一条煎糊的鱼,一锅稀得过分的米饭,和一道看起来尚可的青菜,这是楚家的团圆餐。
说不上好吃或不好吃,饿极了,再糟糕的东西都能吞下肚,更何况这三道菜是三姊弟们合力弄出来的,当然吃得津津有味。
卫珩离开后,他们做了很多事,原本仆婢环绕的楚棠兄弟第一次为自己打扫房间,第一次晒被、烧水,而从未自己洗过澡的楚枫第一次拧了帕子,那生涩的动作让楚槿笑开,她在他们身上,看到初来乍到时的自己。
餐桌上,寡言的楚棠破天荒地寻来话题,让气氛热络起来。
「卫忠叔带我们去见孙婆婆,她暖房里的花开得很好,她的孙女说,孙婆婆靠这门手艺养大了他们兄妹。」
孙婆婆命不好,二十岁守开瓶,辛苦养大儿子,给儿子娶了媳妇,谁知当泥水匠的儿子出门盖房子,莫名其妙被砖块砸了,一命呜呼。
儿子去世后,媳妇竟连说都不说一声,夜半丢下一双儿女偷偷跑掉,生计担子重新落在孙婆婆身上,幸好孙婆婆天性乐观,稳稳地把兄妹俩带大,如今孙子十八岁,孙女十五岁,两个都孝顺乖巧、上进懂事。
几年前,哥哥孙晓进得了个机运,跟对人、考上武举,如今已是正九品的外委把总,官很小,但好歹是个官儿,在百花村里算得上头一份,人人都羡慕着呢。
妹妹孙晓蓝留在孙婆婆身妾,帮着打理暖房,有孙婆婆那手技艺,再加上孙晓进的人脉,如今孙家非但不缺吃穿,还盖起新宅院,买了两个小厮。
孙家人口简单,生活殷实,百花村里有不少小姑娘盼着能嫁给孙晓进,每回说到这个,孙婆婆就忍不住满心骄傲。
既然提到孙婆婆,楚槿停下筷子,对小棠、小枫说:「有件事,我想同你们商量。」
「什么事?」楚枫咽下嘴里的青菜。
过去半根青菜都要人哄半天才肯入口,现在不到六岁的他明白人事已非,自己再没有骄纵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