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真的是病急乱投医罗?」
「或许。」
「那麽……你想回去吗?」
毕洛不说话了,只是冲箸她瞧,眼色温柔,又含著些许歉疚。
「我答应过你,结婚之後,每年在台湾住半年。」
以他往常的工作型态,承诺她的事并不难做到,然而,一旦返家接手罗氏的事业,短期之内绝无法在国外居留太久。
婉儿虽然爱玩,本质其实很恋家,如今两人结婚了,他不能不考虑到她的意愿。
「如果你是在结婚以前知道罗氏的事,你还会想和我结婚吗?」婉儿先不回应他的话,反而丢出新的问题。
「你在开玩笑!你以为罗氏那几架飞机白天能陪我说话,晚上能陪我睡觉,在我忙得喘不过气来时还能替我制造一堆烦恼吗?」慵懒的长指滑过她的酥胸边缘。
婉儿又好气又好笑。「这真是我听过最动人的赞美!」
毕洛懒懒地扯动嘴角。
「我不缺罗家那些身外物,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留在台湾和伦敦。」
婉儿忽然想起他们初识的情景。当时的毕洛是那样疏离,拒人於千里之外。直到认识稍深,她才慢慢挖掘出埋藏在冷湖下的热源。若是乔瑟夫真如他所形容的暴恶,她能想像他刻意在人际关系间保持拒离。即使已离家多年,仍习於如此。
但,老实说,她总觉得他的故事里还少了一些什麽。
乔瑟夫的恨太强烈了,相形之下,毕洛所说的理由就显得薄弱,不足以成为那份暴烈的来源。
她又联想到他「魔蝎」之名。他和乔瑟夫,谁是潘,谁是毒蝎呢?
丈夫不说,是因为时机未到,这点婉儿明白,於是她也不心急。毕竟,她得当一个有耐心的贤妻才行,这也是公式必备的呢!
毕洛发出一声介於笑声和呻吟的怪叫。
妻子这副甜笑,他太了解了,他自已就受害不少,到最後脱不了身,还乾脆把她娶回家,真是悲惨之至。
罗氏一族,小心了!你们的下任主母即将御驾亲征!
第八章
预想总是比现实更美好。
婉儿的「复国大业」在踏上英国之後,受到严苛的挑战。
夫妻俩的计画原本很简单。度蜜月比较要紧,罗氏庄园可以等玩够了再回去。
他们先在伦敦做短暂停留,在他的公寓里安放好行李,两人便飞往德国去啃著名的猪脚和黑啤酒。
悲惨的事情在第三天发生了。
从一早起,婉儿便严重的反胃想吐,甚至连坐都坐不直。毕洛阴郁的雷公脸让饭店不敢怠慢,飞快请来医生,诊断结果——
他的娇妻怀孕了,九周。
对於一双结婚数天的夫妻,老婆怀孕九周,该不该说恭喜呢?医生和随行人员非常为难。
仔细观察新郎官的脸色,确定他回过神来後,露出的是飘飘然的喜色,众人才跟著放下心来,向夫妻俩道贺。
算算时间,八成是圣诞夜在停车场里落的种。
婉儿也很开心,但她的开心只维持一个晚上。
从翌晨起,她害喜的症状越演越烈。她走也吐,坐也吐,站也吐,只有躺著睡觉时不吐。
她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皮肤蜡黄得像炒蛋,全身委靡得像棉花。
人家度蜜月的新娘都打扮得千娇百媚,陪著老公走遍各大风景区,只有她把饭店床榻当成名胜古迹来留影。
婉儿本来就好动,老半天静不下来。现在要她乖乖躺著,那真是比杀了她还痛苦。望著看了七天的天花板,她终於拉起被角,委屈地哭了。
「宝贝,怎麽了?哪裹不舒服?」毕洛连忙将她抱进怀里,心疼地轻哄。
「我浑身都不舒服!」丈夫越温柔,婉儿便哭得越伤心。「怀孕好痛苦,我生完这个小孩就不要再生了,呜……」
「好好好,我们生一个就好,生一个就好。」毕洛轻吻她。即使她要全世界,他都会允她!
「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像夜叉,披头散发的,脾气又坏,脸色又憔悴,呜……」她抽抽噎噎地哭诉。
「谁说的,你看起来漂亮极了!即使是夜叉,也是全世界最美的夜叉。」他柔声哄著,甜言蜜语自然而然从口中流出。
若说这男人半年之前还刚正不阿,好听话只肯说半句,大概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还有,我全身好难闻,都是呕吐的味道!」
「乱讲,你闻起来香喷喷的,那些都是你的心理作用。」他把脸埋进妻子的颈窝,吸嗅她熟悉的茉莉香。
医生已事先警告过他,孕妇受到荷尔蒙影响,情绪会阴晴不定,为夫的要多体谅一点。其实这根本不必医生交代,他以前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更何况她此刻正为他们的孩子受这许多苦!
「洛,我不要再躺在饭店里了,我要回家!」婉儿揪住丈夫的衣襟,泪涟涟地哀求。
毕洛为难地看著爱妻。她的「回家」是指回台湾吗?先不谈他们原先的计画,以她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长途飞行啊。
婉儿接下来的话替他解除困境。「我们回你家去,要生小孩也该在自己家里生,我可不要接下来九个月都躺在这张床上!」
毕洛松了口气。
也好,罗氏庄园位於青山绿水之间,景色宜人,平心而论,确实是挺适合待产的。只是,一回到家中,该担的责任也随之而来。现在家中的情况还未明朗,而她的身体状况又不好,他怕到时候顾不周全,会让她受了委屈。
想了想,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婉儿——这也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的事。遇到难题,他会自己设法解决,再不然就搁放下来,等有了变化再去重估。他绝不会想到找「家人」这个角色来商量。
「那些人还能吃了我不成?」婉儿白他一眼。回去找人欺负或被人欺负,都好过躺在这里,望著天花板乾瞪眼!
看见她的表情,毕洛微笑起来。他的妻子是个斗士,不是一株温室中的花朵。
「好,咱们回家去。」
於是,又将养了两天,确定婉儿的体力稍微恢复,能够负荷行程後,夫妻俩飞回英国去。
英国东南部的地形以地势略微起伏的平原为主,罗氏庄园便位於此处,距离伦敦市区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庄园的风景美得如明信片一般,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绿地,後方有几座起伏的山丘,林木蓊郁清脆。越过一座山头,就是一片澄蓝的宁静湖,偶尔几只白鹭或候鸟停下来歇脚,树林间落叶满地,小松鼠从树洞里探出头来,迎接早春的气息。
庄园四周以围墙和外面做区隔,中庭占地极广,怕不有两个棒球场之广,是那种很典型「车子进了大门还要再开十分钟」的庄园式建筑。
正面中庭以花圃和英式庭园造景为主。健身房、运动场和游泳池建在大宅後。宅侧有条小径,直通那座有著小湖的山丘。
春季里,白浓的云在树梢头翩飞,替大地染画著一系列云影。
罗氏主宅亦是很典型的英式建筑,楼高两层,呈U字形座架在老祖宗的土地上,以前罗老爷夫妇和老主母居住在正中央那一横排,两个儿孙各占左右一翼。後来人口渐渐凋零,目前中央楝只剩老主母居住,长子的遗孀和孙子居住在右翼,她的新夫婿也一起住进来。左翼从八年前毕洛离去後,便一直空置著。
占地数英亩的庄园,只住著一家三代四口人,和几位仆佣,看起来是冷清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