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当然不甘心,谁错谁对还不知道呢!两方人马当场对骂起来。只不过对方的骂功比较高杆,语句中大量掺杂涉及人体器官的名词,以台语喝念出来往往唬得青青这半洋人一愣一愣的,还得顿下来想一想才能明了他的意思。
「说话这么脏?不要脸。」这是青青思路所及最严重的粗话。「算了,我不跟你吵,你只要赔还我行动电话的损失费,我可以不再追究,咱们各走各的路。」
各自趁早上路趁早好,她不想留下来和他强词夺理。
「哇靠!妳反倒向老子要钱?」地痞火了,反身回车上捞回一根球棒。「妳,妳的车子如果挨得住我的棒槌,老子赔妳十支大哥大!」
「喂!你想干什──啊!」
砰!富豪的引擎盖凹下一个大洞。
两个女人吓得手足无措。文明的台湾社会居然还有如此恶霸的家伙!她们简直秀才遇到兵。
过往的路人只敢远远看热闹,竟然没有一个带种的人出面帮她们解围,好歹也帮忙打个电话呼叫警察吧!
眼看他球棍瞄准挡风玻璃,就要再度往下挥出致命的一击,郑清宁连忙横在车头前方。
「住手!」
「住手!」第二声叫喝来自她们身后。
两个女人眼前晃过一阵旋风,再度回过神时,一条壮硕的铁汉已经插住痞子的脖颈,夹手枪过他手中的球棒。
「他奶奶的,你敢对我的女人动手动脚!」安继方咬牙切齿,巴不得拧下他的脑袋当棒球。
地痞的颜面胀成血红色。
「哗……」青青发出了敬畏的低呼。瞧不出她老爸耍帅时居然比约翰韦恩更性格。
「谁是妳的女人?你少胡说八道。」紧要关头,郑清宁仍然不忘红着脸蛋声明自己的独立权。
「喂,他们在那里!」痞子的后方随之出现三尾流里流气的人物。
「啊,有人对阿三动粗,大家快上!」一窝人虎虎生威地攻向「挑衅者」。
「阿方……」
「爸!」
两个女人胆怯地偎向他体侧。
「你们先上车!」安继方当机立断,先把老弱妇孺送到安全地区。
「青青,你快打电话叫警察。」郑清宁决定与他共守前哨。
「X你X!」痞子阿三挣脱他的铁掌。「兄弟们,大家上,今天如果不砸了这辆车,老子他妈的跪在地上替臭娘们擦皮鞋!」
完蛋了!青青冲回老爸车上借用大哥大,拨完一一九后缩在驾驶座上啃指甲。要命!这辆车是阙的心肝宝贝,若有重大损伤那还得了?
……不对,女友有难时,男人却不知躲到何方神地逍遥,他的烂车被砸翻了最好。
轰!战事爆发。
阿三恃靠同伴的人数比他们多出一位,大剌剌地抢过安继方手中的球棒砸向富豪挡风玻璃。
青青忙不迭跳出车外,加入父亲和准婆婆的阵线。
哗啦一声,就在围观民众的惊呼声中,玻璃挥落成千万块碎片。
其中几许芯片弹向郑清宁,她不禁轻呼出声,抚着香颈上的割伤败下阵来。
「宁宁!」安继方大惊失色,剎那间升起杀人的野蛮冲动。「他妈的,你们我死!」
结实的大块头揉身扑向阿三,欲置敌人于绝地而后快,另外三名幕僚发现自己的同伴被欺侮,随即呼喝一声,匆匆奔上前助拳。
一时之间五条大汉纠缠成不可解的麻花糖,拳脚共秽语齐飞。
两个女人登时呆了。
怎么办?警察呢?帮手呢?为何没人出面阻止他们?莽汉打混仗的局面绝非弱质女流所能干预的。她们该如何是好?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非常典型的女人劝架台词。郑清宁凝愣在战圈外围,除了无助的呼喊,别无其它方法。
青青可就不一样了。
「去你的,你敢搥我老爸!」她柳眉倒竖,用力拽下高跟短靴,带着一声吆喝跳上其中一个痞子的后背。
「青青。」郑清宁更呆。今晚出门之前,她万万料想不到会遇上路畔群架的场面。
「妈的,妳咬我!」混混将青青从背上揪下来,回头正想甩她一巴掌。
「妈的,你打她!」安继方气不过,缓出手来,挥出重量级飞拳击倒小混混。
「妈的,你打我兄弟。」阿三老实不客气地沦起球棒,一记硬棍偷袭到安继方的后肩。
哇!好痛呀!郑清宁替他感到椎心刺骨。
「妈的,你打我的男人!」她跟着褪下高跟鞋,不暇细想地敲上阿三那颗没多少脑汁的头壳。
「妈的,你们统统给我住手!」雷声霹雳的大喝突然中断激烈交加的扭打。
七个人正打出兴致,忽然有人不识相地插进来,妄想阻止他们扭掉敌人的脑袋,如此情况焉有不回头苛责的道理。
七束吼声同时响彻忠孝东路的天空
「妈的──」然后,一切声势随着焦点的逐渐清晰而僵住。
两名管区干员杵在富豪旁边,不怀好意的警棍敲点着左手掌心,脸上覆盖着邪恶而狠厉的笑容。
「对不起,打扰了。」警员甲尖刻着嗓子嘲讽道。
「大伙儿不妨上咱们派出所喝喝茶、聊聊天,你们意下如何?」警员乙提出足以荣获诺贝尔和平奖的议案。
七个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他们还有不去的选择?
管他的,除死无大事!安继方豪迈地想道。
* * *
待他们做完笔录,离开派出所,窗外的明月已经由东边移位到西向地带。青青瞄了一眼腕表,中原标准时间十一点整。大家都错过晚餐,肠胃已经叫嚣着饥饿的讯号。
「走吧!我们先送阙妈妈回去。」她有气无力地向老爸提议。「阙的公寓距离派出所最近,我们干脆送阙妈妈上他那儿住一宵,顺便讨点东西吃。如果他不在,我也有钥匙。」
此时此刻,三个人皆失去上馆子吃大餐的精气神。那些可恶的警察!自顾自吃点心喝牛奶,没人考虑到可怜的现行犯也需要粮食补给,简直违反日内瓦公约──或是华沙公约──抹煞嫌犯的基本人权。
「妳为何持有阙小子的公寓钥匙?」安继方的鹰眼永远紧迫盯人。不过,此刻他追究的心思倒比以往轻微,因为方才打斗时,宁宁的那一句「你打我男人」让他暗暗痛快到现在。
「爸,我现在没精神讨论交换钥匙的问题好吗?」她翻个白眼。
三人浩浩荡荡往阙子衿的公寓进发。
抵达目的地时,公寓黑压压的,屋主果然流连于应酬场合而忘返。
安继方呻吟着跌坐在沙发椅。他真的老了,虽然临时表现得英勇非凡,可是战局结束后,过度劳动的后遗症全冒出头,接下来少不了要筋骨酸痛两、三天。
「青青,我帮妳爸爸按摩一下,你去弄点东西吃好不好?」郑清宁低声征求媳妇的意见。
「好好好。」安继方自愿代答,头颅颔动得既迅速又用力。
卯死了!原来打完架还有这等甜头可尝。既然如此,日后不妨每隔两天发生一次,周末公休。
青青接收到父亲急切的讯号,只得乖乖牺牲。
客厅独留两位长辈。郑清宁迎及他渴望的视线,忍不住低下头回避。
他心荡神摇地任由老情人除去自己外衣,纤柔微凉的玉指抚上作痛的肩膀。
好舒服,他合上陶醉的眼脸。为了换得宁宁的温柔抚触,教他打断胳臂也甘心愿意。
「子衿那孩子也真是的,忙到深更半夜还不回家。」她没话找话说,企图打破客厅里馨暖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