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羽贤后脑剧痛似撞到江中突起的岩块,一时间脑子很是模糊。她本能想往江面游,感觉内息已要用尽,但两腿沉重……头也好沉好重。
一定是她眼花了,竟瞧见她的那条软鞭从江面打下。
鞭落,一大面江水被击开,那力道可谓石破天惊!
常说抽刀断水水更流,这一鞭劈下去却真是断水,虽说前后不过断了两息的时间,已足够阁主大人将冒出水面的她捞起。
秦菁菁亦被抓出来,直接丢到一起循江赶至的武林盟众人面前。
「兄长来了……」
望着自家男人,惠羽贤微微笑,头往他肩头一歪。
「我没昏,我一直让自己行气,师父的龟息大法和兄长的『激浊引清诀』,还有……还有老祖宗的幻宗御气,我……我御内息之气……没有昏。」
凌渊然一见她颈上乌青勒痕,再见那条凶器犹挂在她胸前,已然铁青的俊颜再刷厉色,五官微微扭曲。
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仅是衫摆虚荡,地上一颗石子即被挑起,疾飞射出。
啪、啪、啪、啪——一连四响!
一颗小石对准瘫在地上的素菁菁而去,先左脚再右脚,接着是右手,最后是左手,小石如利刃,促响四声,飞快间划断秦眚菁的双腿脚筋以及两手手筋,即便往后外伤能愈,也无法使力伤人。
凌渊然表情能冻死人,对武林盟的人寒声道:「贵盟当初既决定治好她,留她一命,就得看守好了,囚她至今已两年多,竟连她指甲中犹藏剧毒都不知,平白折损人手,更念她逃出祸及旁人,这失职之责,吾日后定找贵盟盟主讨个说法。」
武林盟的人不敢多言,此次确实是大疏忽。
虽说老神医此时就在城中,但对付秦菁菁所下的「赤炼艳绝」奇毒,还需奇药,老神医手段再好、所知再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所以武林盟分舵中有好几位弟兄仍需乘清阁持制的解毒药丸,在面对乘清阁主的怒气时,更是只能垂首自省,大气都不敢喘。
而这一边,阁主大人将话撂下后,抱着妻子扬长而去。
武林盟虽惹人恼怒,为他们夫妻俩安排的下榻之所倒还可以。
惠羽贤此时刚冼浴好,换下一身湿衣,江北一带的秋已带寒意,但还不需要焾起火盆,可凌渊然仍让服侍的婢子备来一铜盆火。
唔,好暖……灌下一大姜汤、让火盆烘烤湿发的惠羽贤软软叹着。
欸,好冷……大马金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那模样、那眼神、那气势实让她背脊有些打冷颤啊。
「它看着严重,实仅皮肉之伤,嗯……喉头是受到挤迫,所以声音听起来哑哑的,但无大碍,我自个儿知道的。」对男人已一而再再而三保证,甚至都笑了,无奈笑得再灿烂、再迷人男人这一次没想吃她这套。
惠羽贤有些苦恼,憨直脑袋瓜实想不出好把戏,只觉后脑匀不住抽痛,但在江底撞伤的地方都已敷了药,她不想再让阁主大人忧上添忧,遂忍将下来。
既想不到好把戏的话,那就有什么说什么吧。
「正是因秦菁菁逃岀,兄长才被请进武林盟分舵相商吧?她……她……我知道她是自作孽、不可活,背了太多条人命在身,不可原谅,若我能对她当机立断,就不会拖到最后才出手,演变成这般。」
因声音受损,她略艰难地说:「被拖入急流中时,我心里想着你,想着要回来寻你,哪里也不去。我知道自己办得到,我也办到了,我等到你了。」
凌渊然深知自己不该这么快心软,但她伤成这般,又温言软语求饶,还探手来轻扯他的袖,只会对他为之的女儿家姿态全都轮番做足,他表情尽管严峻冷酷,实无法再对她发火。
他轻哼了声。「适才已问过玄元,他写了两大张的字交代事情经过。玄元是说一做一、没办到好不走人的脾性,他既认定你为『自己人』,便会听从你的指示,你要他救人,他定然把人救活了才会去做第二件事。」
惠羽贤一笑。「我知道啊,我信他能办好,才会在危急时候将李盈儿托付他。」
在那当下,她若指示玄元出手助她,便不会伤成这样。
可凌渊然内心亦知,妻子不会那样选择。她心太软,侠义之心太重,不可能不先救人。
他看向她的颈,美目微眯,抿着唇没有多说。
第20章(2)
「兄长……」惠羽贤的手从他的袖角摸啊摸,摸到他袖中的手,一握。「今日上街并非闲逛,实是想买一件礼给兄长赔不是……」
他不动声色挑眉,声音仍带寒气。「贤弟做错什么了,竟想来赔礼?」
为了哪一桩,他根本心知肚明,却还是要她乖乖道出。惠羽贤摸摸鼻子,认命道:「我没有不嫁……那日在师父和师娘面前,我那样闹,是自个儿没厘好思绪……然要跟南离山脚下的种种别过,跟师父和师娘拜别,我心里闹得慌,才会说不想走、不要嫁……」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惹兄长生气,是我不好。对不住……」
「你须知道,此番跟我去了,就算为兄欺负你,乘清阁的种种让你累着,我都不会给你抛下一切归家的机会。」在南离一派两位老前辈夫妇面前,他是给了面子的,未当场将这些话道出。
惠羽贤脸红红,点了点头。「不会归家的,我总是……一直跟着你。」
她的手忽被反握,阎主大人坚持问到底。「倘是真辛苦呢?」他脸色冷凝,五官略显紧绷。
「就受着,我能忍?」师娘叮嘱过,凡事能忍则忍。再说,也是她自个儿决定、自己选的路,再难,也得咬牙闯闯。
「倘是忍无可忍呢?」
「唔……」她眸珠一转,唇笑开。「当然是不忍了,兄长要真欺负我,我就欺回去,再不成,那、那我去绿竹广居找娘诉苦,去海连峰请老祖宗为我作主,他们可疼我了,我是有靠山的呢,兄长好自为之。」
凌渊然瞪她,嘴角却露出笑意。
他深吸一口气重整旗鼓,故意高高在上问:「那本阁主的赔礼呢?」
惠羽贤低晤了声,挠挠脸。「满大街逛来逛去,看了不少商家买卖,却找不到一件能配得上兄长的东西,所以……两手空空……」说着,她还摊开手心表示真的空空如也,被他握住的那手亦跟着动。
他被取悦了,顺势放松掌握,长指刚巧按在她腕部手脉上。
忽地,他面色陡变!
惠羽贤亦吃了一惊。「兄长……怎么了?」
她今日历劫归来,神识如常,未见昏沉,洗浴换衣、上药、喝汤祛寒,跟着就遭他「逼供」,他直到此时才不意间触到她的腕脉。
凌渊然拉她的手搁在大腿上,以两指轻按去号她的脉。
他宁神沉气,长指却有些不稳。
不知是否关心则乱,即便在医道上未深入探究,以他五感之敏锐,要号出一个人的脉象如何根本易如反掌,但妻子的脉象。
嗯……是吧?他没有号错是吧?
他摸到除她自身的脉动处,尚有另一个……不!不止一个,是两个微小的、却不容忽视的存在!
此一时分,从武林盟分舵赶来欲替乘清阁阁主夫人诊视的老神医被请进厅中,婢子飞快来报,凌渊然遂命人快请。
「……兄长?」惠羽贤当真如坠五里迷雾,见阁主大人睑色从铁青转苍白,再由苍白转成暗红,彷佛她脉象极度异常,得了不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