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只要无事就会跟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会儿敲了小五脑门一记,给了他一把铜钱。
小五跑下去笑嘻嘻跟伙伴们分了赏赐,隋风舟也出了大门,一拐弯就到了任家摊子前。
这处凹穴,因为是高人特意指点的福穴,所以周家一直照料有加,平日打扫干净不说,周边还种了几棵柳树,虽然比不得槐树那般枝叶铺天盖地,但在这样的夏日也足够留一片荫凉供人歇息了。
任瑶瑶当初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把这一丈见方的空间合理利用,靠里侧墙边用青砖砌了烤炉,旁边用青砖做腿,搭了两层木板做柜子放些盆碗,备着清水洗刷。
另一侧,最角落和墙边放了两张方桌,一张位置隐蔽,一张便于观望路口,各有所用。
而靠近胡同里的位置,树下如今又放了一张小桌,平日留给任月月和辉哥儿读书习字,之后又加了隋风舟,略显有些拥挤,但他却好像很喜欢,并没让人从院子里另搬一张。
桌子后边靠墙放了一张厚厚的草垫子,方便任月月和辉哥儿小憩,因为有荫凉,倒也舒坦。
任瑶瑶正穿了白棉布做成的围裙和套袖在灶台边忙碌,许是面条里加了盐,出乎意料的劲道,她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这几个月任家吃食上改善许多,任瑶瑶瘦小的身材就像见了风的禾苗一般疯长起来。
如今虽然不是前凸后翘,但也有了少女的温柔娇羞,蜡黄的脸色变得白皙红润,大眼水汪汪,双唇樱红,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总是忍不住从心里跟着笑一出来。
若说日子是滩死水,那这笑就是水中的一朵莲花,迎风招揺,晃动着叶片上的露珠,生动而活泼。
若说日子是遥远的征途,那这笑就是温柔的风,悄悄吹干疲惫旅人额头的汗渍。
世间苦难千千万,谁人不是皱眉煎熬,唯独这个少女,好似半点也感受不到苦楚,彷佛每一刻都活得如此珍贵。
岂不知道,这样的她才是世间最独特的存在。
隋风舟下意识放慢了一步……
任瑶瑶放下手里的筷子,见到碗里的各色配料,白的沁心,绿的清脆,黄的诱人,红的耀眼,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低头嗔一嗅,酸甜之气扑鼻,忍不住满意的笑开了脸。
抬头间,突然看到隋风舟就那么依靠在胡同口的柳树下,依旧是雨过天青色的长衫,梳理整齐的发髻,眉眼间微微带了几分疑惑,倒是和缓了他稍显冷硬的五官,比之平日那般谪仙模样更是多了些烟火气。
她忍不住就笑得越发灿烂,压低了声音,招呼道:「隋大哥来得正好,冷面刚刚出锅,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话儿,她指了指睡在草垫子上的弟妹,又在嘴唇边比了比,示意他不要出声。
隋风舟忍不住也跟着笑开了脸,漫步上前应道:「好。」
只这么一个字,并不昔有什么特别之意,偏偏就像调皮的风轻易的拨动了任瑶瑶的心弦,惹得她心颤。
她赶紧把冷面端上桌,「夏日酷热,胃口都差,我琢磨着做了这种冷面,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隋风舟低头扫了一眼面碗,唇角笑意更深。
「这会儿日头正毒辣,你忙着擀面,可是太热了,下次不如——」
他自小经受太多,早就养成了冷淡的性子,这会儿说几句关心之言实在难得。
可惜才说到一半,却有不长眼的送上来找死,打断了他的话头儿。
五六个穿着黑色短打衣衫,腰扎红带子,半敞着衣衫,露着黑胸毛的地痞,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许是平日当真横行霸道习惯了,当先那人不等开口就一脚踹上桌子。
桌子打斜转了大半圈儿,往惊愕的任瑶瑶撞了过去。
眼见桌角要磕上她的后腰,隋风舟眼捷手快,一把揽过她抱在了怀里。
如此,桌角倒是闪了过去,但任瑶瑶精心准备的那碗冷面却直接扣到了隋风舟的衣衫上,他立时黑了脸,眼底怒色好似阴云,瞬间铺满天空。
任瑶瑶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实在有些发懵,不是要吃冷面吗?怎么冷面在隋风舟衣衫上,而她在……隋风舟怀里?!
她赶紧跳了起来,扯了布巾给隋风舟擦抹,但雨过天青的长衫吸了汤汁,分外显眼,就是原本酸甜可口的汤汁,这会儿都好似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第九章 没有叫堂妹还债的理(2)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上来就动手,难道没长嘴吗?」
任瑶瑶瞪着眼睛,顺手就抄起了擀面棍,前后两世从没骂过人,但这会儿眼见熟睡的弟妹被吓醒,隋风舟一身狼狈,她恨不得立刻把眼前的恶人都当面团擀成饼,刀刀切成面条!
「哎哟,我说任家这小子怎么就要咱们来这摊子要银子呢,原来这里藏了个小美人啊!」一个地痞狠狠将一口痰吐在地上,咧着一口黄牙,一双老鼠眼扫过任瑶瑶因为气愤而起伏不定的胸口,淫邪又恶意。
「就是啊,咱们的银子算是有着落了,就是没人替小美人出头,直接带回楼里,说不定过几个月又是一个名扬塞安的花魁呢。」
其余几个地痞也是笑着附和,接着一抬手,把一路拖来的年轻男子扔到了任瑶瑶脚前。
任瑶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任月月和辉哥儿吓得厉害,一把抱了姊姊的腿,怯生生望向那些地痞,不敢说话。
任瑶瑶强忍着心惊,拍拍弟妹的头,看向那地上刚刚转醒的人。
「啊,是大哥!」任月月眼尖,第一个嚷出来。
正巧对方抬起头,待得看清任瑶瑶姊弟三个,立时就爬了起来。
「二妹妹,快把银子给这些人!快啊,他们要打断我的腿!」
任瑶瑶见任全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真想过去再给他两脚。
「大哥说的是什么话,没头没尾的,就算你有了难处,总要说个明白。这些人是什么人,上来就喊打喊杀差点伤了我不说,要的又是什么银子?我不记得我们家欠了谁银子。」
那领头的地瘩接话道:「小美人的嘴皮子倒是利落!怎么,任家小子,要我们帮你说道说道?」
任全狠狠打了个冷颤,哪里还敢「劳烦」他们,这会儿也顾不得脸面了,赶紧道:「二妹妹,我在外边喝酒欠了二十两银子,你快帮我把帐付了,以后我有了银子一定还你。」
任瑶瑶狠狠翻了个白眼,若她不是重活了两世,大概就会信了这个堂哥的鬼话,但如今当然是没那么容易被骗,什么酒席要二十两银子啊,难道吃的是龙肝凤胆?不必说,这堂哥喝的酒前边怕是还有个「花」字吧。
只是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可不好说明白,于是带着弟妹又往后退了退,冷笑道:「大哥说笑了,莫说我们一家几乎是净身分家出来,就是一同过日子,也没有我一个堂妹给堂兄还债的道理,再说,我们一家开个小小的吃食摊子,勉强够养家糊口,别说二十两,二十文都拿不出。大哥的外祖家也在这城里,不如大哥去那处借吧!」
「死丫头,你敢这么说!」
任全确实当真跟任瑶瑶猜测的一般,在青楼里被花娘灌了几杯酒,醉中做了些不可明说之事,醒了发现囊中羞涩,想要偷溜却被捉住,一顿胖揍之后,就想着先借些银子再说。
这样丢脸的事,外祖家是不敢去的,接着便也想起了摆摊子做买卖的二叔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