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安县城南的院子里,任瑶瑶也是刚刚吃过晚饭,一边监督辉哥儿背书,一边教授任月月写字,偶尔忙里偷闲,便开窗望向夜空。
想起隋风舟这一走也是大半个月了,许是他日日出现在烧饼摊子旁,已经成了习惯,不说她这些时日心里空落落的,就是任月月和辉哥儿也会不时问一句,「隋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盼的不过是隋风舟每次带来的点心小食,而她盼的却是……
任瑶瑶红了脸,抬手赶紧关窗。春日早就过去了,无端发什么花痴,家里尚且刚刚脱离衣食无着的惨况,更加努力赚银子尚且还来不及,怎么就分心想起这样的羞事了。
「姊,你怎么了?娘说这院子是人家的,不好打破东西啊。」
「对啊,姊都要把窗子扯下来了。」
任月月和辉哥儿耐不住写字背书的枯燥,见到姊姊摔了窗子,赶紧借机开口说话。
不必说,两人一人得了姊姊一个栗爆,「赶紧写字读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偷懒!」
任瑶瑶有些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又道:「再说不过就是一扇破窗子罢了,以后这院子咱们家买下来,都要换新的!」
「什么,姊,你要买这个院子?」
「这院子以后就县咱们家的了,真的吗?」
辉哥儿和任月月听到姊姊这话,哪里还坐得住,一人抱住姊姊的一条胳膊揺个不停。
这两孩子自从出生就住在牛棚,之后分家又住猪圈和村口的草棚,可谓是根本没体会过住在自家院子是什么感受,这些时日搬来这里,他们几乎欢喜疯了,每日早起扫院子擦抹门窗,根本都不必父母差使,这会儿听见姊姊说要把院子买下来,那股欢喜简直都说不出来。
任瑶瑶心疼他们,伸手拍拍他们的小脑袋,这才点头,「是啊,这院子的主人要搬去南边同儿女团聚,院子要找卖家呢,我正想跟爹娘商量把院子买下来。」
「哎呀,太好了,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任月月蹦跳着就去喊了院子里清洗盆碗的爹娘,一家五口聚在烛火下,很是有些认真又兴奋的看着任瑶瑶。
任瑶瑶放下手里的帐册,亲手给爹娘倒了茶水,这才说道:「娘,今日您们不在摊子上的时候,房东王大爷正巧过去了,他说,最近打算去南边同儿子一起过活,这院子就打算卖掉。我琢磨着,咱们住这里已经习惯了,而且离辉哥儿读书的学堂也近,不如索性就买下来,你们觉得如何?」
「买下来当然好,」刘氏搓着手,眼里三分欢喜七分担忧,「但是,这院子要多少银子,怕是很贵吧?」
任大山倒是没有说话,自从闺女大病一场接管家里的大权开始,他就极甘心的交出了一家之主的地位,搬来城里后就更是如此了。
在他看来,走到如今,只要一家人平安喜乐就好,更何况闺女真是个有能耐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自然是万事都好。
任瑶瑶晃晃手里的帐册,笑道:「这些时日,摊子上的生意虽然淡了些,但是红白喜事订烧饼的却多了,帐上已经有四十两银子,王大叔要三十五两,足够用了。」
「那……就买!」刘氏扫了一眼儿女和丈夫,一把拍向桌子,「咱们以后就在城里安家,再也不回任家村了。」
「哦,我们有家了,我们有家了!」
任月月和辉哥儿立刻欢呼起来,兴奋的满屋子跑个不停,惹得刘氏笑骂他们别碰倒了脸盆架子和桌椅。
任瑶瑶笑咪咪喝了一口茶水,第一次品出了那苦涩后的浅浅余香。这就是生活的滋味吧,苦尽甘来……
第十一章 狮子大开口(2)
王大爷许是多年未见儿孙,很是惦记,第二日接了消息就催着任家去府衙办理文书,交银钱。
任瑶瑶同任大山一起,拿了家里所有存银,最后换了一张薄薄的房契回来,但那份心情却是沉甸甸的。
再次踏进家里,刘氏已经把院子彻底拾掇了一遍,连青石地板都用水刷洗得像镜子一样。
一家人都是好久没有说话,抱在一起抹了眼泪。
这个半旧院子,从此就是一家五口真正的家了,不是任家老宅的牛棚,不是二奶奶家的猪圈,也不是村口的草棚,不是祠堂的厢房,是他们可以随意跑跳,随意吵闹,随意生活的地方。
晚上,任瑶瑶亲自下厨,刘氏打下手,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
任大山倒了两碗酒,端起来敬了跟着他受苦受累多少年的刘氏,直接把刘氏哭成了泪人一般。
任瑶瑶难得调皮一次,偷偷也倒了半碗喝掉,结果没一会儿就发现家里人都长了两个脑袋……
刘氏哭笑不得的背了闺女进屋安歇,心疼的给闺女擦脸擦手,一下下的拍着,心头万分感谢上天没有收去闺女的命,否则家里怎么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任瑶瑶朦胧间,好似又回到了前世,感受到了父母眼里的怜爱,兄姊的心疼,还有无力抵抗病魔的颓废,一滴泪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爸妈,哥姊,我过得很好,你们放心……我想你们……」
刘氏听不清闺女嘴里嘟嚷什么,还以为她白日里累到了,手下拍得越发温柔。
周福可是得了主子嘱咐的,对任家买院子这般的大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第二日亲自带人送了贺礼过来,依旧是以实用为主,大到装米面的大缸,小到绣线针头,张罗得齐全至极。
任家上下欢喜又觉得受宠若惊,任瑶瑶也是犹豫着要不要拒绝,倒是周福人老成精,低声说了一句,「这是我们少爷吩咐的。」
任瑶瑶也就红着脸收下了,想要问问隋风舟的归期,终究羞涩的不好出口。
周福暗自偷笑,出门的时候还是补了一句,「我们少爷来信说一切顺利,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一月就能回来了,让姑娘照顾好自己,有事尽管吩咐老奴。」
「好,谢谢周叔。」
任瑶瑶脸上热得几乎都能煎鸡蛋了,好不容易送走了周福,扭头又对上了父母弟妹狐疑的目光,只好扯了个借口躲去了屋里。
不说任家五口买了新院子,千般欢喜,万般自在,只说任家老宅里,冯氏的老爹就在衙门当差,碰巧那日看到任大山父女买院子,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告诉阌女一声,这事便在任家材里传了开来。
这些时日任瑶瑶也不再经常回村了,她早就把新演算法教给村里新请的年轻先生。
孩子们早起读书,午后学演算法,虽然不是任瑶瑶亲自教的,但能学这些也都是托她的福气,村人们多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而对于任家老宅那几口人,众人就都没有好话了,任大义借口苦读,不肯教村童,任全又因为喝花酒欠债被打得下不了床,若不是他们这般样子,村里也不会还要每月多花几百文请新先生,特别是几个把隋风舟送来的银钱当做自家所有的族老们,简直看他们是极不顺眼。
所以,听说任家五口买新院子的消息,村人不过是感慨几句,任家五口得了自由,如今越发活得有个人样了。
但任家老宅却是炸开了锅,多少年来,冯氏就撺掇着婆母去县城里买院子,一来是回娘家方便,二来也是惦记城里繁华,谁知道她儿女都养得马上要嫁娶了,却依旧窝在任家村,反倒是当牛做马一般的老二一家进城买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