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皇商,乃经由皇室指定,专为皇宫采办各种所需物资和一应事物的商人,先帝时钦定了十二家皇商,当今圣上在十年前去掉其中四家,只剩下八家。
举凡遇偶上皇帝和皇后、太后等人寿辰时,会再另行指定几家皇商来采办所需之物。
其实为皇室采办并不能赚得多少银两,他们图的是那背后所代表的荣耀。
娄德山捋着胡子笑道:“先前皇上四十圣诞,路家和曹家被选上了,而后路家所敬献的贺礼,还被皇上夸了几句,想来这回也有贤侄一份。”
路挽风的大伯出任工部尚书,一个堂兄则是国子临祭酒,有着这层关系,路家常被指定为宫里寿宴的采办皇商。
这些年来娄家的女儿也分别给几个朝中官员为妾或是做填房,但这些人银子照拿,却使不上力,连续几年宫里办寿宴,娄家都未能被选中负责采办,这一比下来,哪里不让人眼红嫉妒。
“每回宫里贵人们寿辰,采办皇商皆由皇上下旨钦定,小侄也不敢妄议。”心知娄家父子提起这事,是有意探他口风,路挽风不动声色的应道。
“路兄也用不着谦虚,依我看这次八成也少不了你们路家。”娄梓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三少既然看得这般透彻,娄家定也会被选中。”路挽风淡淡回了他一句。
一旁的秦氏见老二不会说话,惹得路挽风有些不悦,连忙出声缓颊,“好了好了,咱们这是家宴,就不提那些严肃的事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老爷,可要命人传膳?”
娄德山颔首,命人摆宴,几人移步到用膳的厅堂去。
娄家男人和路挽风坐一桌,隔了一扇花山水屏风,另一边也摆了一桌,坐着的是秦氏和三个儿媳妇与寒招财,而娄家孩子们和娄家的妾室们,都在各自房里用饭,没有过来。
男人在那头聊着,女眷们也没闲着,二少奶奶江氏说了些趣事,而后在提及苏云城一户人家时,江氏看娄竹心,问道:“对了,那原家五姑娘,竹心可还记得?”
寒招财想了想,摇头说道:“不记得了,这回落水,有很多事我都忘了。”娄竹心残存的记忆里,泰半都与娄家人以及路挽风有关。
闻言,江氏殷切的说:“恐怕是船难那时受惊过度了,过几日有空时,我再陪你上问心观,找道士帮你收收惊。”
“多谢二嫂,正好明天奶娘要陪我去问心观拜神,答谢上天保佑,我再顺道找道士帮我收惊就成了。”嘴里虽这么说,但她压根没打算找什么道士收惊,万一被他们看破她霸占了娄竹心的躯壳,把她给收了,那岂不惨了。
若不是桂婶一直催着她,她连问心观都不想去呢。
江氏顺口叮咛了句,“这样呀,那你记得去找张道长,那张道长法术高强,除了收惊之外,还能降妖伏魔啦。”
寒招财点点头。
坐在她旁边的三少奶奶陶氏搭腔问:“二嫂,那原家五姑娘怎么了?”
江氏兴致勃勃说起这事,“原家先前打算将原五姑娘给杨太傅的孙子为继室,都换了庚帖,谁知这婚事竟然没了,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倒是快说呀,别卖关子了。”一旁也听着她说话的秦氏催促道。
“娘,你别急,我这就说。原来啊那原家五姑娘先前在自家花园里不慎摔了跤,磕掉一颗门牙,那杨太傅的孙子得知这事,说她破了相,所以便退了亲。”
陶氏和孟氏还有秦氏都捂着嘴笑了。
寒招财倒是有些同情这位原五姑娘,只因为掉了颗门牙就被退亲,这官宦之前显然不好高攀哪。
“这原家五姑娘也真不走运。”秦氏摇头道。
“可不是。”说着江氏觑向寒招财,“哪像咱们家竹心这般福大命大,船都沉了,还能毫发无伤的平安归来,这往后啊福分定是不小。”说完,她眼神朝屏风那头瞟了眼,今个儿设宴请路挽风,是她向婆婆提议的,若是能成就好事,少不了她的好处。
寒招财笑了笑,没答腔。
待用完饭,娄家三兄弟送路挽风离开,寒招财回了自个儿的小院。
坐在凉席上,她发现自己今天实在不该去见路挽风,无端端惹来思念,起了贪心,见了一面,还想再见一面,想与他单独说说话,就像先前两人结伴同行那般,她想说什么便能说什么,毫无顾忌。
他对她……是否也这般惦念?
她想起不知是听夫子还是听大哥吟过的几句诗,轻轻的含在嘴里念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最后她幽幽一叹,往后躺倒在凉席上。
晌午时分,顶着烈阳,冬菊扶着寒招财下了马车,与桂婶一块走进问心观。
寒招财是第一次来这里,抬目打量几眼,只见来这里拜神的信徒不少,进进出出,还有两个小道童在扫着庭前的落叶。
三人才刚走进观里,冬菊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袖,惊讶的指着另一侧正跪在薄团上磕头的老妇人,“四姑娘,你快看,那不是路少爷的祖母吗?”
寒招财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瞥见一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一脸虔诚的磕着头。
她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她是路少爷的祖母?”
“哎,四姑娘,你忘了去年咱们陪老太太来这儿拜神,正巧也遇上路少爷陪他祖母在这儿,您这才与路少爷见了面啊。”冬菊提醒她。
听她一提,寒招财也想起先前曾在娄竹心的记忆里看到这幕情景,就是因为这次邂逅,让娄竹心对路挽风一见倾心。
一旁的桂婶朝寒招财说了句,“姑娘,咱们还是先拜神吧,待会再过去拜见路老太太。”
虽说老爷和太太有意想再撮合姑娘和路家一房大少爷的婚事,可这事能不能成也不知道,还是矜持点好,才不会让人看低。
寒招财点点头,拿着她递来的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嘴里一张一阖念念有辞,“神明在上,小女子原是杏花村人,不知怎地魂魄竟进入这娄家姑娘的躯壳里,取代已死去的她,还请神明垂怜,切莫为此怪罪小女子。”
她的嗓音太低,桂婶和冬菊都没听凊禁她说了什么,两人也跪在一旁拜着,须臾,一人起身,冬菊接过香插进香炉里。
回头见路老太太已拜好起身,并在侍女的搀扶下,徐徐往外走去,三人便走了过去。
“路老太太。”来到她身后,冬菊出声唤道,等路老太太回过头来,她脸上堆着笑,指着自家主子,“您还认得我们家四姑娘吗?去年您和我们四姑娘曾在这儿见过面。”
路老太太听她说完,看向寒招财,片刻后,似是记起来了,白皙略带皱纹的睑上浮现微笑,轻轻颔首。
“娄家四姑娘啊,我记得,去年十一月左右,我来拜神,在这儿巧遇了四姑娘。”说着,她上前轻轻握住寒招财的手,神色和蔼的缓缓出声,“你是个好孩子,这回多亏你了。”
多菊和桂婶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寒招财略一思索,就明白这路老太太必是知道了当初船翻覆时,是她救了她孙子路挽风的事,这是在向她表达谢意。
她连忙回了句,“这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
路老太太那没略显浑浊的双目望着她,赞许般的频频颔首,“你是个有福气又聪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