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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他们好像经常重复类似的对话。“我不骂你就是了,你回床上躺好。”

  他们被困在风雨中已经够他烦的,她还想再掺一脚。

  “可是床上有虫子。”她含泪提醒他。

  “虫子全给你哭跑了!”他没啥好气,管她的!随她去挨饿受冻,不理她。



  他弯身在柜子里找到一罐隔天就过期的鸡肉罐头,和几包干巴巴面条。只好勉强凑和着用,反正他从没立志过当厨师。

  窗外的电光已经止息了,但是雨涛仍在 哩啪啦地打破阔橡胶树上,沿着叶缘滴落他们的屋顶,再偷偷泌入木板缝隙,偶尔引进一丝寒细的冷风。

  “楼大哥──哈啾──你在干什么?”俏生生的声音仍然发自原位。

  “找东西吃。”他掏出瑞士刀,利落地打开罐盖。

  “你──哈啾──你找到了吗?”她的嗓音发抖。

  “嗯。”他拿起锅子到屋外藉由雨势冲干净,装满整锅雨水放在炉子上。



  “你──哈啾──你现在又干什么──哈啾!”

  “烧水。”他终于耗尽脾气。“你烦不烦哪?不是叫你回床上躺着吗?去去去!”赶鸭子似的赶着她上床。

  现在也顾不得礼仪教养的问题,三两下剥光她的衣服,拿起带有霉味的旧床单掸扬几下,确定没有虫子之后环裹住她的纤躯。途中她曾经尝试捍卫自己的衣服,但是徒劳无功。

  “别乱动。”楼定风仅仅以一个简单的命令就制止了她。哼!只有饱暖的人才会思淫欲,目前他可是又饥又寒又受伤。

  水开了,他将鸡肉和面条搅混在一起,煮成一锅鸡汤面。

  “好了,过来吃面。”他回头唤她,瞧见她的倩影心头又是一震。

  她实在灵秀美丽得离谱,皙白的身子裹在毯子里,潮湿的长发飘垂而下,隐约可见肌理晶莹的香肩露出薄毯边缘,她看起来就像摆在玩具店架子上等着小朋友飞买回家的漂亮娃娃。

  落难搪瓷娃娃。

  “好香,你煮了什么东西?”她不知道楼大哥还会做饭哩!

  水笙接过缺了一角的磁碗,才刚喝下热腾腾的汤汁,眼珠霎时瞪得又圆又大。

  “你要是敢吐出来,咱们就走着瞧!”有得吃就不错了,她还敢挑,汤里也不过少了适量的调味料,而罐头食品又恰好有点腥而已!

  水笙乖乖把热汤吞下去,立刻递出破碗投降。

  “我吃饱了。”明显是在敷衍他。

  “全部吃完!有些人连罐头食物都没得吃呢!你以为人人像人一样好命?我还吃过比这锅面更难吃的东西。”

  她又被骂得嘴巴扁起来。“好嘛!你以前何必吃那么──‘风味特殊’的食物?”

  “穷呀!”他坐在床沿埋头吃面。老天爷!真的满难吃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成天在街上晃荡,自然是找到什么吃什么,哪容得我挑嘴?”

  难得他主动提起幼年的经历,水笙圆睁着媚黠的明眸,扫视他的脸庞。

  “你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亲人俱殁的伤害性必定很严重。她思及今早楼定风莫名其妙发怒的场面,心头仍然冒着冷汗。“他……他们的死因是不是和我有关系?你当初收留我的原因,也和这些旧事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严格说来,事情与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该让她知道多少?他蹙着眉心迟疑,终于决定说出大致上的实情。“但是令尊生前替杀害他们的凶手做事,协助那伙人逃过法律上的追诉责任。”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正合楼定风的意。他已经累了,突然找不出力气谈论太多几十年前的旧事。

  记挂了整整二十年,他真的觉得好疲……

  然后她开始闷声不吭地流眼泪。

  “你又哭什么?”通常而言。“章水笙哭”和“楼定风头痛”之间可以填上等号。

  “以前的事我又不记得……跟我也没关系……你怎么可以对我凶?现在我只认识你,甚至连我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原来你对我的照顾关心全部是假的……”开闸的水龙头再度哗啦啦地淌泄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赶紧祭出自己最常挂在嘴边的七字真言。“我也没亏待你呀!看看你,吃好的,穿好的……”

  水笙可怜兮兮审视身上的破布和碗里的面糊。

  “好吧!你‘通常’吃好的、穿好的。”他又好气又好笑,“今天的情况特殊,就当做是野外求生训练的课程好了,很多人宁愿花大把银子和你现在处境交换──唔!”

  他起身收拾空碗的动作僵了一僵。

  “楼大哥,你怎么了?”她紧张起来。“啊!你的腿在流血。”

  “没事!”看样子他腿上的尖刺不能等到风雨减弱了才找医生诊治。“帮我烧一锅开水,把火炉边的瑞士刀放进去煮一煮。”

  她连忙照着他的吩咐做,再抢回他身旁蹲下,“有要乱动,把裤子脱下来检查看看。”

  “喂,别──”他想保住自己的基本尊严,却敌不过她四处乱摸的小手。

  “快脱下来。”水笙解开他的纽扣,硬把长裤从他的臀部褪下去,还差点松手让裹住香躯的毯子滑到地上。“嗯,伤口好深、好深。”

  她裹住的毯子底下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地趴在他腿上替他挑树刺。章水笙以为他是铁打的吗?

  他的身体突然热起来。

  “别看了,把瑞士刀拿来给我。”

  刀子消毒完毕,楼定风先拭净伤口附近的污泥,接着来到困难的部分。他必须割开伤洞,把没入肉里的针挑出来。

  要命!他没想到自己也有扮演蓝波的一天。

  “喂喂喂,你想做什么?”那条腿已经受够折腾了,楼大哥居然还想拿刀割它。虽然他是腿的主人,可是她看了会心痛呀!

  “怕血就别看。”他深呼吸一下,在血洞口划开小小的十字,脸色已然雪白得吓人。疼痛与否其实在其次,倒是这种自己切割自己的感觉很恐怖。

  “该死!”他的手指太粗了,无法探进伤口里拔出微小的入侵物。“水笙,过来帮我。”

  “我……我……”她的脸色比他白上好几倍,仿佛身受皮肉之苦的人是她自己。“你……你要我干什么?烧……烧水?”

  “干么烧水?你以为我在生小孩?”他凶巴巴地骂人。“过来替我把木刺挑出来!”

  挑刺,听起来好恐怖,血肉模糊……她用力咽下恶心的感觉。

  “好……好。”颤抖的手指轻轻落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楼定风霎时觉得热肿的血肉镇定许多。

  她的小指陷进十字的中心点,注意到他的嘴角抿得更紧,当下放缓力道,微微旋进结实的肌肉里,小心地探触、按压……

  “有了!”她的指尖碰到一个细小的尖点。

  “拔出来!”他的脸色转为青白色。“小心一点,别让木刺断在伤口里。”

  “好。”她稍微恢复了信心,以指尖轻轻挑动刺的顶部,发现它不动如山,只好投与楼定风一记受莫能助的眼神,接过瑞士刀来,探进肌肉里挑弄细枝。搅弄几下便感觉得出它有松动的征兆,连忙丢开刀子,这一回顺利地抽出脏黑色的木刺。

  终于!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伤口比他想像中更深,起码刺进肉里四公分以上。

  大腿患处转为隐隐的抽痛。他颓然躺回床上,低声吩咐她:“还有没有热水?伤口必须洗干净才不会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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