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阴曹消食完回来,看见两个据案而坐的男人,她这时才想到她这艘飘摇破漏船中还有着两个男人。
两个奇怪的人,几个时辰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现在却能坐在一块品茶喝酒,男人……很难懂。
无尘道长面貌稚幼,可他说他十七了,这年纪若早婚的,可能已经有儿有女,是能撑起一个家的男人了。
始是妖怪,不用她烦恼,进出也不用担心被谁看到,无尘道长……就让他去村人家中住上一晚吧,明天他应该就会上路了。
没想到无尘委婉的拒绝了。
「不必劳师动众,小道用板凳拼一拼,也能将就一晚的。」
阴曹很坦白道:「我家屋房窄小,我又是孤身女子,不方便留道长住下,还有——」她拉长了音。「长板凳方才被你们拿来当成武器,如今分屍躺在门外,已经变成一堆废柴了。」
也就是说,就算你想拼长板凳将就,也将就不了。
她虽然是个乡野女子,但那些世俗的礼义廉耻,她可是牢牢记在心中。
这是摆明了不欢迎,无尘不是厚脸皮之人,也能理解阴曹的顾虑,他很识趣地拎着行李和随身的桃木剑出门了。
闭门谢客,阴曹真的累了,明天一早她可是还要去上工呢。
折腾了一天,水缸里没那么多水,她也没力气去挑水、烧水,便只打了盆水,将就着把身体擦擦,再把一身脏衣服换下来,如此便将今日应付过去。
始看到她的动作皱眉了,他把苍青衣小童叫出来,让他去烧水。
「一个姑娘家的,这么不爱干净,太难看了。」
「我又没让你看。」你知不知道什么都要自己来的人有多辛苦,偶尔偷懒一下还要被谴责,拜托,这是她的房子好不好?
她摸着脸回到厨房,看见弯着腰正往灶膛添柴火的小童,阴曹对他颇有好感,真是任劳任怨的孩子。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玉雪可爱的脸转了过来,圆滚滚的眼中带着一丝迷惑。「我不知道,主人没有给我名字。」
「这样啊,」她忍不住手痒地摸了摸侍童柔软的头发。「那么,我叫你小飞好吗?」
侍童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像暗夜里的明星,他转头飞奔了出去,阴曹能听到他压抑不住的兴奋,对着始说道——
「主子的主子给了我名字……」
这样啊,始看了一眼厨房里阴曹的背影。「这样啊。」
看着平凡无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人类女子,殊不知拥有的温柔是最强大的力量。
她还没长开,要是长开了,该有怎样的风姿呢?
「既然得了名字,以后她就是你的主人,这一生要侍候照顾她,知道吗?」
小飞用力的点点头,对始没有任何留恋的飞奔到阴曹身边,又是胆怯又是高兴的悄悄拉住她的衣摆。「小飞以后要永远侍候主子。」
「说什么呢,烧好水,赶紧去睡觉,小朋友要多睡觉才会长高高。」阴曹发自真心的笑了,那像猫儿似的眸子弯了起来,里面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暖洋洋的,像是寒冬腊月初昇的太阳。
小飞一双坦荡荡的大眼藏着止也止不住的孺慕望着阴曹,点点头,非常听话的回到灶边。
阴曹痛快的洗了头和澡,正想可以睡个美美又香香的觉,哪知道来无影去无踪的始咻地出现,她一时慌乱,只能赶快拉来薄被,盖住自己只穿一件中衣的身躯,脸红如石榴。
「我警告你,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许到我的房间来!」
始也发现被子下面平板的曲线,无论如何,这回是他孟浪了,世间女子对这些看重得很,自己突然出现,难怪她要骂人。
「我想问一件事。」
「很重要?不能改天再问?」
被子将她遮得密密实实,始的眼光梭巡过她全身,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出的肌肤,视线又滑到她略带湿气的长发,用男人的眼光来看,她的头发甚至称不上乌黑。
身材平板,了不起只能说是清秀的容貌算是唯一的优点,这样过目即忘的女子,为什么看尽繁花的他还要看得那么仔细?
嗯,也许是太多年没有女人的关系。
「问完我就走。」
「快说!」
他顿了下,才道:「为什么救我?」
「你是我的式神,这是什么问题?」
「我对你并不好。」式神该做的事他都刻意的忽略了,选择性的忽略誓约,是他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我这么个平凡的人类,也没什么值得你掏心掏肺要对我好的地方吧?」她从来没想过要把他当奴仆看。
始的眼光非常古怪,像是挣扎又像坚持,眼眸闭上,再睁开,便觉得眸色之中有了什么不一样。
第四章 关门弟子(1)
阴曹奇异的发现,始那过于严肃又死气沉沉的五官,气息陡然一转,多了一些像生机以的东西。
「你的脸色很不好,要我放点血给你补补?」他的脸色本来就称不上好,吃饭的时候没注意看,这会儿在烛光下,他那原本有点颜色的轮廓褪得近乎虚无。
始听到阴曹的提议,眼中猛地出现一抹亮丽的神采,只是那神釆转瞬即逝,「不必,你自己都弱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给我血。」
「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趁我后悔之前赶快应下,不过一滴血,我还给得起,不过你也太弱了,连个小道士都能让你吃苦头。」
她可不是鼓励自家妖怪去和别人打架的意思,只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强大的妖怪,和无尘这一架后,他脸色比先前更透明了一层,整个人好像随时会消失似的。
始要是知道阴曹这么看不起他,应该会想抡起拳头揍人了。
阴曹说完,也不等始反应,拿了放在小几上的小刀片往手指一割,然后往他面前一送。「快点,别浪费了。」
始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女人,他可以在她澄澈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的眼眸里是货真价实的关心,不含一丁点的杂质。
始绷着脸,低头含住了那滴血,接着连声谢也没有,转身就走了,没让人看见他那双淡漠到没有人气的眼里忽然就有了烟火气。
阴曹也没能看见,他那本来就生得俊美无俦的五官,现在因为那像水墨般晕染开来的笑意,有了生动的气息,更是如芝兰玉树一般。
不同的是,往常他总是说消失就消失,这回,他是用两条腿走着离开的。
阴曹还没从意外中回神,没想到他又折返回来。
「是血不够吗?」她呆呆的问。
始二话不说,掀开她身上的被子,露出她浆洗得发白的齐脚裤,捺着又把裤脚往上撸高,直到膝盖上,吓得阴曹直抽腿,声音都硬了。
「这是骚扰喔,你要是敢乱来,看我用竹扫帚把你轰出去!」
始才不管她的恐吓,一只手轻松的拉住她的小腿,看见那彷佛更肿、紫色的疤痕因为散开显得更加狰狞的膝羔,然后他对着那肿包,吹了一口气。
紫疤散开,肿胀消退,这么神奇的事情,阴曹是头一回遇到,她用手指戳了下膝盖,真的完全不痛了哩。
始又看了看阴曹下午崴了的脚,一个姑娘家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很不能理解。
他印象中那些争宠的女子,哪个不十分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就拿一双手来说,不该都是软软香香的?而她的手看起来就是糙,手心里都是厚茧,什么肌肤白皙细腻,和她连边都扯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