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出去。”齐霖不耐烦地瞟向母亲,心里纳闷着:从何时起连他妈妈也变得罗嗦了?
倚月在脑海中尽情杀死他一千次。这个该死的家伙铁定八字和她相克,天生下来砸她锅的!
“我有说过我打算逃狱吗?”她嘴硬得很。“告诉你,我最讨厌让人家失望了,如果你认定了我会偷溜,我待会儿就溜给你看。”
“有胆子你就试试看!”他恶狠狠地瞪住阶下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道不道歉?”
“任何有自尊的人类都不会向类人猿低头!”他不畏恶势力地瞪回去。要她道歉,他等到下半辈子吧!
“好,你厉害!”他冷笑两声。“妈──”
“干嘛?”
“走!”
“走到哪里去?”
“走到外面去!”他火大地提高嗓门。
“噢。”原来高峰会议开完了。“那苏小姐──”
“再关!”
匡当!第二次拉上牢门的巨响绝望地敲痛倚月的心。
该死的类人猿,我和你誓不两立。
双方的耐性继续僵持到晚上八点。
齐母打量着儿子。尽管他的态度始终不肯软化,然而看得出来齐霖的心里也悬念着他的囚犯,无心处理其他杂事,才会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的转台,一刻也定不下来。
代沟!这是她所能想到最适合形容齐霖和苏倚月之间的代名词。
代沟造成冲突,以及冲突之后的错误处置。这家伙一辈子没和年轻少女接触过,观念才会停留在八股时代,误以为严刑峻法就能收到杀鸡儆猴的成效。
说来好笑,连她这个做妈的都自认处事的观念比他新潮。
“好了啦!你足足关了她十二个小时,也该过瘾了,去放她出来吃晚饭吧!”她?庀蛏撤 俅翁嬉性绿秩摹?
“不!”齐霖仍然紧紧盯住电视荧光幕,至于有没有看进去只有他自己晓得。“这女孩太劣了,早该有人好好教训她一顿,现在提前放她出来只会让我的苦心前功尽弃。”
齐母发现,任何事情一旦涉及苏倚月,儿子的语言机能似乎瞬间顺转数十倍,连话也舍得多说几个字,而且他俨然以苏小妞的监护人自居了。
“好吧,我送晚饭过去给她。早餐的一碗薄稀饭撑到现在,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年轻女孩。”齐母怜惜的摇摇头。
“怎么会从早餐直到现在?”齐霖一愣。“妈,你中午没替她准备食物?”
“有啊,但是她一口没动过。”齐母偷笑。瞧不出来傻儿子是硬在嘴里、软在心底。
“是吗?”他怀疑那丫头是不是故意搞一招绝食抗议来要胁他!“也罢,少吃几餐饿不死人的。”
哼,大爷他不吃这一套。反正她前半辈子已经享受过一般女孩奢丰收的豪华生活,偶尔清心寡欲也无所谓。
“可是,饿肚子对身体健康的损害很厉害哦!”齐母不动声色地套问儿子的关心程度。
“顶多让她饿这几个小时而已,不至于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拉长了脸,继续凌虐电视摇控器。
台湾与非洲相隔大半个地球的距离,饥荒而死的现象应该不至于飘洋过海来发生。
“如果她天生肠胃功能欠佳呢?”齐母从健康方面着想。
“欠佳就欠侍,最多造成她轻则胃溃疡、重则胃穿孔,也不算什么难以医治的旷世纪绝症。”他被老妈问得不耐烦,索性转到新闻频道,只放一半的心思在回答质询上头。
“如果她真的胃穿孔呢?”
“即使胃穿孔,了不起演变成胃酸外溢,引发腹腔炎,根本不会死人。”他专心研究主播的造型。披头散发的,简直难看到姥姥家去!
“说不定会并发严重的腹膜炎。”
“就算并发腹膜炎好了,大不了我送她进加护病房静养两三天,正好可以偷得浮生几日闲的懒假,除死无大事。”他看看腕表,快八点,差不多该播报气象了。
“如果送进加护病房仍然治不好呢?”
“顶多魂归离恨天,我会找个道士替她收魂、超渡……”他心不在焉的语气忽地卡住,应该不会吧?只不过少吃一顿饭,有可能演变成如此严重的情况吗?
话说回来,他没有妹妹,生命中素来缺少与年轻女孩相处的经验,好歹母亲同为女性,也经历过苏倚月这段少女生理、心理发育期,说不定她真的如同母亲所形容的一般脆弱。
“现在的医师啊,技术差劲的人比比皆是,随便胡搞个几下都能让病人感染虐疾了,还有什么好事做不出来的。”齐母冷冷地盛好半碗米饭。
对哦!他为为何没有从这外角度去考虑?
“或许她的抵抗力够强,可以撑过生命垂危的关头……对不对?”他开始动摇了。
两个人俨然自动设定好,仓库里的小老鼠逃不过横躺上加护病床的命运。
“是吗?”齐母咋咋舌头,“人家只是弱不禁风的娇柔少女,别太自信了!”
危险!母亲大人的推论相当有道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衡量,苏倚月都只能算是手指头一捺就死的小虫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他居然关了她足足十二个小时!
他──他──会不会太没有人性了?
冷汗开始沿着他的额角滑下来。
“好啦!反正她可能又不肯吃东西,我随便弄几口饭菜给o就好,省得浪费掉。?逼 赣圃沼卧盏囟似 信蹋跸蛎磐獾奶郊嘀贰?
“呃,妈──”
“干嘛?”
“你──累不累?”
“不会呀!”
“胡说!忙了一天,你一定累坏了。”他不由分说地抢下母亲手中只有“鸟食”份量的晚餐。“饭菜由我送过去给她,你先去洗澡休息吧。”
赶快过去临检看看,以免入夜之前放出一个奄奄一息的苏倚月。
那是什么声音?
倚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努力唤回在周公他家神游的意识。她瞄了一眼手表,六点半,接近吃晚餐时分。
叮叮咚咚的异响敲击在天花板上,仿佛二楼有个家伙倾洒了满地的弹珠,而且倒势一发不i收拾,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仍然未停……
慢着,她明明被罚在仓库里关禁闭,天花板之上只有不作美的天公,哪有什么神经病会爬到铁皮屋顶上玩弹珠。
闹鬼?
她不会这么倒楣吧!听说一个运势欠侍的“衰尾道人”倘若再遇上魔魅之流的兄弟,就表示他的气数已尽,随时可能向花花世界道BYE BYE,她有可能倒楣到此等地步吗?
叮咚、叮咚的音源让她的神智从昏蒙中渐渐苏醒──
“雨!”她恍然悟出声音的由来,“下雨了。”
十一月的山区理所当然会下起傍晚的飘零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
好冷喔!打盹了几分钟反而更增加她对暖空气的渴望,她几乎被冻成冰棒了。万恶的类人猿居然狠心地只留一盏五十烛光的灯泡给她。
管他的,一旦被她找到了温度控制开关,立刻调到室温三十度,烘死他的库存茶叶。
“调节天关在哪里?”她摸索到角落,猛不期然鼻尖沾上两颗凉飕飕的水滴。
咦,雨滴是从哪里漏进来的?
“啊,有活门!”他看见了,距离头顶两公尺高的天花板角落挖出一扇两尺见方的活板门。可能是工人忘记扣上了,所以天雨汇流成潺潺的小瀑布,垂下铁皮屋顶。
“哈哈,可以逃出生天了。”她跳起来手舞足蹈。类人猿,姑娘我言出必践,既然承诺会逃给你看,保证示范一次!
她仍然穿着昨天的牛他裤,摸摸后口袋,里头塞着六百多元现钞,应该够用一阵子。逗留在虎穴的生涯不若她早先预想的那般容易,她还是先溜为妙,到了市区再做打算。
倚月先拟定好“跑路”计划──山路上每逢单数整点停靠一班公路局的巴士,她必须在他们发现之前逃到公车站牌,搭上七点的那班客运。还有三十分钟,应该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