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黎诗雨靠在他怀里,狠狠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伤了你的心。」
也许那天,她不应该对他表白。
她不忍心看到他伤心欲绝的神情,却又拒绝不了他的温柔。
就连现在她都还是不理解,仅只是他的笑容,就可以让她放下小廷,而且是毫无遗憾地放下。同理可证,她放得下小廷,有一天也能放得下林靖风。
她为管不住自己的心而悲哀。
爱情,大概是上天对人类的实验,不知祂要做心理学的论文还是怎样,于是不让人类像动物一般,性交只是为了不灭种。千古以来,人类拥有一种看似高尚的能力叫「爱」,承受的痛苦却远远超过万物。
「抱我吧,阿风。」她将微冷的手伸进他的衣服,贴上背后的肌肤,「别想那么多了。」
碰触他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们都爱过别人,知道爱情的艰深难测无法捉摸,没有什么能够承诺,唯一诚恳且毫无保留的,也就仅止于拥抱而已。
在黎诗雨的双人床上,两人很努力地拥有对方。
世界上没有什么不会被夺走,随时都有分离的可能,所以镶嵌体温的拥抱才应更紧密;为了往后的分别,这一刻才有拥有彼此的必要。
她的长发自然披垂在胸前,随着狂热的身体动作,不规律地摆动着。她选了很有质感的深褐色,更突显肌肤的雪白,深深勾动他的心。
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最后一次她跨坐在他大腿上,紧贴着他的胸口,他慢慢发觉,存在其中的冰凉,竟有了温度。
「啊……」她揽紧他的肩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难以忍受的冲击,让她像吸血鬼一般张口,在他颈上毫不客气地留下一道齿痕,甚至放肆吸吮那一块肌肤。
没有太久,她的四肢软软垂落,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阿黎?」
她没有答话,只不停喘气。
抱着怀里的炙热,他百感交集,如果她冰冻的心有了温度,是否意味着她将要溶化了?
「阿黎,你要消失了,是不是?」
她的呼吸渐趋平稳后,他躺下,让她靠在胸口。
她睡着了,以极度无瑕的睡颜:线条柔和的微笑,上扬的弧度不多不少,加上双颊淡粉红色的红晕,如午后阳光般和煦舒适。她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上,难道不算无私地与他共有一切吗?
望着窗外夜景,他握着她的手。
如果,有一天还是会失去,这一刻的温暖能永远存于心中吗?又或者,到那时候,这温暖还是温暖吗?
他以为只要拥有过就好,最后还是输给了黎诗雨。他无法像她一样,只享受毫无未来的当下。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失去,无论是对她,或是对萧忆真。
然而,结果会如何,向来只有到结果那时才会知道。
天亮以后,黎诗雨换好衣服,在桌前收拾。林靖风被手机铃声唤醒,睁开了眼。
看着屏幕上的来电者,难忍的不耐使他皱起眉头。
「怎么不接?」
「无聊的人。」他按下拒听。
还来不及收回手机,讯息铃声随即传来,屏幕上同时显示:
萧姐姐服药自杀,在台大医院急救,请立刻过来。
「妈的!」他紧紧握住手机,脑袋一片刷白。
「怎么了?」
「萧忆真自杀,要我立刻过去!」
「那你还不快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冲出大门。
前一晚还存在的热络,转瞬间成为死寂,满地散乱的酒罐狼藉陪衬,更显得黎诗雨的形单影只。
她像往常一样到熟悉的高中讲课。上课钟响前,她在休息室翻阅课程进度,心里却老觉得不对劲。
然后,课本上的文字经由双眸融入思绪后,竟解构成唯一的喻意:林靖风。
林靖风。
林靖风。
为什么他神色凝重?为什么那个女人要这么做?为什么看着他为别的女人担忧,她会感到灼烧般的刺痛?他为什么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他为什么……她为什么?
心里涌现许多她再也无法解析的「为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放轻松地自我沟通。嫉妒嘛,是爱情的必然反应之一,没什么大不了,所有痛苦焚烧到至高点的时候,降温是必然,总有一天会过去,有什么好耐不住的?
况且,她再清楚不过,「自杀」这个行为,对感情起不了挽留作用,顶多能换来对方的不安或内疚,但能维持多久?最后,彼此的人生还是会分化为两条截然不同的岔路。萧忆真若能理智些,和林靖风还有复合的可能,但自杀,必定会抹杀掉残存的情意,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
但是她为什么要担心他们有没有复合的可能?她喜欢林靖风,是纯粹属于她的念头,只是个小小的心灵寄托,与他无关,就像她一开始说的,何必在意他心里还有其它女人?
为什么?
她吃了一颗薄荷糖,想让心情冷却下来,却像发了狂一般,看见眼前无数个林靖风为她撕开糖果纸,笑着对她说:「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喔!」
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喔!
保守这个秘密喔!
钟声解救了她。
她起身走入教室,开始讲授她已经实际演练过无数次的课程内容。岂料,当天的课堂,是她这几年来难得的失败表现,虽然学生并未察觉,但她总是无法好好集中精神思考更好的例子与引导方式,若不是倚赖过往经验,她几乎无法继续站在讲台上,以及克制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
林靖风!
09、你很傻。
在急诊室门口,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林靖风确实迟疑了。
无论萧忆真身在哪个空间,对于大门,他还是怀有不好的想法,总觉得那一道遮蔽光线的门扉一旦被推开,难堪的真相便会随之揭穿。
花了很长的时间,他才鼓起勇气走向门内。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纷乱的生老病死,在他面前呼啸而过。
在散落各个角落的病床之中,他找到了萧忆真。
带着紊乱的呼吸,他缓缓走向她床前。
坐在床边的季咏如起身,语带沉重地问:「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他沉默一霎,才冷冷回答:「我还能跟她说什么?」
季咏如递上一张满是皱褶的纸条,「我在她房间地上捡到的。」
字迹凌乱,他却认得那是出自她手。
如果我只有在梦中才能与你共生共存,就让我永远睡着吧。
「我打了一整晚的电话给她,她都没接。」季咏如叹了一口气,「等不到天亮,我总觉得不安,就到她家找她。她连房门都没关上,一个人倒卧在床上,地面上散落一地的安眠药,还有一个喝空的烈酒酒瓶。」
他望向萧忆真。
即使紧闭双眼,仍然是那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曾经为这张面容神魂颠倒、费尽心神;只是,与当时比起来,那份害怕失去、无法拥有的不安已经荡然无存,留在他心里的,是无能为力的愧疚,与季咏若所留给他的,并无不同。
总有女人想以死来彰显对他的爱,也用生命逼他正视她们的存在。
「值得吗?」
死亡,是一场不知结果为何的冒险。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这样的念头,多年前他也曾经有过,那是他这一辈子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那时候,萧忆真和孟沧沧欢爱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交错重迭,摧毁他的理智机制,也止不住男人不应该崩溃的泪水,只能失序地在城市里奔走穿梭。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他身在陌生大楼的楼顶,望着脚下依旧灿烂的人间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