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男人,你好臭,臭死了!」她屏住气息,深怕多吸进一口他的臭气。
「住口!」黑衣人的男性尊严稍微受到一点损伤。「我今天一早才沐浴过身子,怎么可能有臭味?」
慢着,他在干什么?他几乎快流血致死了,居然还站在敌人的阵地里和一个娘儿们讨论臭与不臭的问题。
「妳给我乖乖待在这里。」黑衣人用力揪着她退回角落里。
他明明受伤了呀!前一刻钟犹自病恹恹地瘫在地上喘气,怎么可能下一瞬间行动恢复得如同闪电一般迅速,而且还力大无穷地拖着她满屋子乱走?莫非--他的低姿态全是装出来的?
润玉倒抽一口冷气。
「放开我!放手!你这个淫贼差点儿瞒过我,快点放开我!」她突然抡起粉拳攻击他。
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偏偏黑衣人全不当她一回事,单手就把她拎在半空中。
她的花拳绣腿挥在不着力的空气里,即使侥幸有几下槌中他的体驱,凭他那身铜筋铁骨,自己玉手的痛楚只怕比他的灾情更惨重。
「妳给我安静一点!」这女娃娃发出来的噪音足以吵醒整座临安城的居民。「妳再不安静下来我就对妳不客气--啊!」
她的脚丫子踢中他大腿上的刀伤,椎心的剧烈疼痛霎时刺进他体内,黑衣人终于膝盖发软,带着她的身子砰通扑倒在木板地上。
「噢!」润玉霎时感觉到千斤重的负担垮在她身上,当场被他压成肉饼,她连大气也喘不出一口,遑论叫出声来。「你--你好重--臭男人……」
「闭嘴……」
黑黝黝的柴房重新回复到岑寂的世界。阴暗中,只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伴随着耳畔粗重的喘息。
突如其来的沈静和黑魅刺激着她的神智,她的知觉不由自主地调整到极端敏锐的程度。
她的颜颊抵住触感绵细如软布的物事,绸布底下喷出湿热的气息,揽向她的鬓际。原来黑衣人蒙着面。
粗厚的臂膀正好压住她的胸脯,黑衣人大半个身子叠躺在她的上面,特殊的男性体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一阵一阵地冲入她脑门。她蓦然晕眩起来,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他的体重而呼吸急促起来,抑或因为两人贴近的躯体。
他--好象不大臭耶……
「放肆……」她微弱地抗议着。「你还不快起来。」
从小到大,宫氏家训就教导她务必要严守男女的礼教之防,连哥哥们也不曾碰触过她纤手之外的部位。而今夜,她居然和一位不太臭的臭男人浑身贴得紧紧的,一齐躺在地上。
「妳……妳先答应我不会大吵大闹……」他喘着气吩咐她。
「你……你先放我起来,我就答应你。」看来臭男人虚脱无力的模样不像装出来的。
黑衣人缓缓蠕动身体,仰天横躺在地板上,润玉立刻得到自由。
月姊儿的银光投射在他脸庞,反射出点点星芒,她定神一看,发觉他额际堆积着冷汗,眼脸闭合。
「臭--公子?公子?」
黑衣人并未回复她的呼唤,不知是晕过去了,或者仅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润玉的良心不允许她白白放着受伤的人流血不理。人家刚才地坦白招了,他只是路经附近,运气不好被官差误伤,说来也算是冲上「花狐狸」的池鱼之殃,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枉死在柴房里?
悲天悯人的心情终究战胜对臭男人的厌恶感,她反身走出柴房,蹑手蹑脚地来到「歧黄监」。她二哥平时钻研医理,「歧黄监」内贮存了各式各样他亲自焠炼的丹药。润玉偷偷捡了其中两味,掉头回到柴房。
黑衣人仍以刚才的姿势委顿在地上,动也没动过,似乎真的失去神智。她撬开他的牙关,将凝神止痛的「七星天灵丹」喂进他嘴里,再以金创药裹住他的外伤。
老天爷,他比一头牛还重!为了把药粉均匀涂到每一处伤口,润玉必须替他翻身、解衣襟,待她大致照顾妥当时,天色已经进入四更,她也疲累得几乎虚脱了。
「公子?」他还是没反应,该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枉费了她二哥的灵丹妙药。
「公子,我二哥的药丹很贵的,如果他知道我浪费在一具死尸身上,肯定会心疼得剥掉我一层皮,所以求求你快醒过来吧!即使要死,也等到离开苏州再死好不好?」她低声凑近他耳畔,稍微打个商量。
千呼万唤之下,黑衣人终于睁开眼皮。
「妳--妳还留在这里?」他似乎有些讶异她的存在。
「嗯,我已经替你上好药,仔细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唔……妳的良心倒好。」黑衣人苦笑一下,已经看不出丝毫气焰。「难道妳不害怕吗?说不定我真的是那个采花大盗,故意施展苦肉计来瞒骗妳,等妳上了勾再把妳掳走,到时候妳找谁求救去?」
她耸了耸肩。「反正我手无缚鸡之力,你的功夫一定比我厉害,如果想擒住我压根儿不费吹灰之力,又何必花时间来演戏给我瞧?」
他轻笑起来。「小姑娘,妳的心地太好,这样的性格容易上当呢!」
她悄悄红了脸蛋,不大甘愿地承认。「侍剑也常常这样说我。」
「侍剑?」
「我的贴身丫鬟。」
「嗯。」他点了点头。
柴房内再度陷入沉默。
真是奇怪,刚才两个人还针锋相对,就差没拚个你死我活,这会儿居然好声好气地交谈起来,气氛甚至有点温馨哩!
润玉偷偷吸了吸鼻子,再次证明一个事实:他真的没有臭味。
黑衣人沉思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柔润的温玉递给他。「姑娘救了我的性命,大恩无以为报,这块信物就送给妳吧!」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接过来审视。
白玉的质地相当特别,触手生温。她生长在豪富之家,对于珍珠宝贝的上品自然有几分认识,然而这种温玉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我爹说,往南之处有一些邦国,一年四季的气候都极为湿热,当地出产的玉石吸取了天地雄气,自然而然散发出温暖的触感,这块玉便是产于那些地方吗?」
「嗯。」黑衣人欣赏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还算有点见识。听好,这块玉不是送给妳玩赏的,妳务必把它仔细收藏起来,千万则让任何人瞧见……」
「连我爹和哥哥也不行吗?」
「对。日后倘若妳遇上困难,自个儿无法解决,只要派人梢个讯息,连同这个玉佩一起送到关外给我,我自然会替妳办得妥妥贴贴。」
「关外?」她惊讶极了。「臭--公子,你是关外人士?」
难怪他身上有着不属于中原人士的标悍之气。
「对,妳只要想法子找到蒙古人的部落,向族人亮出这个玉佩,他们自然会为妳引路找到我。」
「原来大叔是蒙古人。」既然收了人家的重礼,嘴巴自然得放甜一点。
「大叔?」黑衣人呛了一下。「别太多礼,叫大哥就成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老。」润玉吐了吐舌头。
「闻起来也很臭?」黑衣人故意逗她。
「呃,我……」刚刚退温的玉颊又升起热辣辣的艳红色。平白无故唤了他好几声臭男人,难怪人家一恢复力气立刻声讨她。「这位大哥,你好好休息,我会想法子阻止佣人来柴房附近走动,你不至于被发现的。明天晚上我再来瞧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