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就进来吧。」他外衣未脱,坐在床上,看着她进来。
她小心翼翼关上门,东张西望,眼力不良,摸索到床前。「兰青要熄烛火才能睡吗?」
「是啊。」他随口道。
「容易睡着吗?」
他对上她的眼。;她的眼正看向他这方向,他却清楚依她的眼力压根看不清他。
他伸出手,慢慢停在她颊面一指距离,顺着她的脸颊下滑,来到她的腰间。
真可悲,明明是他养大的孩子,在他眼里重叠一起的机会极少,她就只是个少女,是个该懂得情欲的少女。
偶尔他也想,如果她不是大妞,就算让她上了他的床他也是无所谓。
「不容易睡着又如何?你想用你的体温温暖我么?」他沙哑道。
她先是一怔,接着用力拍他一下。他在黑暗里微笑,对,他想起来了,这妞儿坚持不是喜欢的人是不许碰的。李今朝教她……其实教得很好。
「兰青容易头痛吧?在地牢那种湿冷的地方待太久,很容易染上头痛症,吃饭时你老是揉着你的头穴,我会按摩,我替你按吧。」
兰青不及说什么,就见她脱了鞋摸索着上床。他道:「你不怕……」
「只要兰青别故意,现在我有心理准备,我克制力很强的。」
克制力很强?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他颇不以为然,是谁像头小野兽爬上他身体的?
长平半霸道地摸着他,逼他躺下,让他枕在她腿上。
「兰青,你闭上眼。」
「你的手……」
「小事。以前我练武时常受伤,受了伤也要继续练。师兄说,没人会在你受伤时,放你一马让你休息的。」
他眨眨眼。好吧,她要逞强,他也不会拒绝。
他合上美目,她手上伤布轻轻擦过他的眼皮。白天他带她上药铺,亲自挑药,内外服用,不让她用兰家的药。
小镇上哪来的上等药,但更少处理过,只会好,不会再坏下去。
她身子压根没有诱人的少女香气,大腿挺结实的,看来,是练武练得很勤了。女孩家,练武太过头,身子太结实也不是好事。
太阳穴上的力道适中,兰青又听她道:
「纸伯伯教我的,他说,这样按摩,患者很容易睡得香甜。」
「那老不死的,还没死么?」
太阳穴轻轻被拍了一下。
兰青嘴角上扬:
「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的差别。」
「你别说话,闭眼睡觉。」她有点恼。
兰青暗暗哼笑一声。这丫头以为他真能入睡呢,可别他睡了,她却扑上来要他满足她呢。房内此刻异香满布,她心跳不就已经开始急促了吗?她能撑多久呢?傻姑娘。
「乖,睡觉。」她重复。
他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一炷香,她轻声叫着:「兰青?」
他没有回应。
她想,应是入睡了。纸伯伯说,这套指法很有效,兰青身处地牢一年,那湿冷的地方容易落下头痛病根,所以亲授她这指压之法。
自昨天她看见兰青真实面容后,至今,他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可见,这几年他总是这样的。
她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颊面,正好触到他凸起的疤痕。她无声地重复:「不痛不痛。」正是当年兰青哄她的口吻。
有些疤痕交错,分明当时伤上加伤。她不知道一个人忍耐的极限在哪里,但,如果是她,她会无论如何也要忍到最后,因为她还有渴望,想必兰青也是如此。
如果不走进这浑水里,她永远没有办法接近兰青,如果不能接受兰青的喜怒无常,她永远也碰不得他。近墨则黑,这话师父曾有意提过,她很清楚师父在暗示她,她若靠近现在的兰青,也许有一天她会变成兰青第二 。
师父他们总认定她还是跟十二岁孩子没两样,但其实她早已有所决定,既然任何事都是出于她的选择,那么,会有什么结果她都甘愿承受。
她的小指不小心触到他柔软的嘴唇,她愣了下,脑海勾勒出兰青那诱人的唇瓣,不由得心跳又加快起来。
兰青身上的香气……兰青的唇……兰青的身子……蓦地,兰青与华初雪交缠的那一幕明跃到她脑海里。她又气又渴望,兰青练的到底是什么功?怎么这么令人讨厌?她微地俯下头,想用力吻上兰青的嘴发泄心里的暴力,但才快要碰到,她嘴巴紧紧抿着,忍住脱口的痛喊。
黑暗里,水墨眸子毫无感情地看着她用力互捏自己的双手,藉着痛感摆脱那肉体交缠的诱惑。活着这么痛苦,何必呢?
接着,那双水墨美眸又见她小心翼翼不惊动地替他盖好被子,让他好睡。他本以为她要下床回邻房,哪知她跟着倒下,蜷缩在床的内侧。
「……」这到底是个傻瓜呢?还是在心智上是个孩子?
她到底是想怀念那段共眠的日子,还是在装模作样?
他任着时间流走,静静听着她的呼吸。她压抑地呼吸,似是拼命忍着手痛,良久,呼吸渐缓,逐入睡乡。
他真想失笑。这大妞是不是太……能克制自己了点?
她虽壮得跟牛一样,但,难保不会受到风寒。他将被子让给她,正想下床呢,又掩不住心里的渴望,多看她几眼。
他曾记得,大妞若生气时,像头小白熊背着他睡,但现在他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姑娘躺在他的床上,当年小白熊究竟是怎么模样,他怎么回忆就是想不起。
他坐在床缘半天,又慢慢倒回床上去。他确是因头痛症而不易入眠,但她的指压毫无用处,公孙纸的医功也不过尔尔。
他压根睡下着。如果身边不是大妞就好了,不是大妞,他就能汲取她的体温,度过难眠的一晚。
如果不是大妞,一切不就好办了吗?
如果她不是大妞……他又怎会心思纠葛,反反覆覆,上一刻盼她立时死在他面前,下一刻又舍不得她……
他的眼眸又落在她的身上,最后,闭上美眸,仍是一夜无眠。
*
离开小镇时,兰青买了一匹老马。她本以为镇上马匹不易买,出了镇,才知道不是马匹难买,而是兰青故意只买一匹老马。
她怀疑兰青有意挑衅她的克制力。两人共乘一匹,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的香味,兰青对她时好时坏,故意迷惑她的心智……难道,真要她扑倒他,他才快活吗?
「手别碰缰绳。」身后的兰青这么说着。
她嘴角悄悄上扬。
他们出镇大半天,兰青多半不说话,她本来也不爱说话,伹她想兰青说不定想知道她在云家庄的生活,所以她就努力说些云家庄的趣事。
可能是她口拙,她只听见兰青嗯嗯哼哼,漫下经心搭腔,只有一次她提到她被云家庄弟子当笨蛋一样骗,她才听到兰青说了一句:傅临春不管吗?
原来,兰青一直仔细在听。
她心里因此感到喜悦。小时候她遇见这种事,兰青早就怒火上扬直接去揍那些骗她的人了,现在兰青不会了,可是,如果她一直念着过去,那现在的兰青怎么办?
现在,只要他肯听就好了。
他们渐渐离开正规小道上,附近有小林子,有辆马车显眼,江湖人都聚在那儿。
「是华家庄的马车,可供人临时翻阅江湖册。」兰青寻思片刻,下了马,一把抱她下来,自己蒙上面纱。
长平见他主动蒙面,不让别人记下他的面容,她心中暗自激动。兰青下意识有这种举止,表示他还有一线想望退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