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郑仁凯有一个怪癖,在家睡觉时,很难放松,常会惊一或梦游。
国三时,有天爸爸酒醉返家,跟妈妈吵架,那时他睡了,爸爸发狂之际,拿热水壸就往他泼,滚烫的沸水在他的右大腿留下惨烈的烫痕,他来不及尖叫,已先痛晕过去,一来时,人已躺在医院里,从那次之后,他睡不好,加上无意识梦游,睡着时在床铺,一来时可能在家中某处,有时在客厅,有时在沙发,甚至躺在厕所磁砖地上。
可是,这个午后,他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放松。
可能是早上的状况让他太紧张了,放松下来后,反而获得好眠,听着厨房炒菜做饭的声响,感受着屋里有人在,他竟然就这么睡到晚上。
醒来时,他搂着身上的外套,望着被关上的落地窗,树木在路灯下闪耀着雨后的光亮,远处大厦,灯光闪烁,他看到桌上有饭菜,他低头看看自己,还好,他还睡在沙发上,他没梦游。
又看看那一桌子饭菜,他恍怀着,起身,坐到餐桌前,面对着一桌饭菜,虽然是被他逼来的家常小菜,徒具形式,心里也感动得很,假装这都是为他而做的,他盛了白饭,顾不得菜已冷了,很馋地大口吃,呸!怎么回事?又试了几道,这个好咸,那个好甜,没一样OK的。
他抄起手机,打给戴岩静。
「你的菜真难吃。」他看吴志远每次都吃她的便当,难道是不好意思抗议吗?
「我很用心说。」她在彼端偷笑。
「简直恐怖,竟还敢说我餐厅的东西难吃。」
「可能是冷掉了吧,我觉得我弄得很棒啊。」
「嗟!」
「唉,我在想,爬山这事要不要取消?跟我爬山一点都不好玩。」
「眼镜,你知道我以前当保镖组长时最擅长做什么吗?」
「什么?」
「训练新进人员。」
「喔。」
「把很肉脚的训练成高手。」
「喔。」
「我真怀念那时训练别人的日子,看到逊咖在我调整下成长,我很有成就感。」
「你已经退休了,这种嗜好可以放下。」她又有不祥的预感了。
「但是我很怀念那段日子,很久没遇到能让我发挥的人了。」
「……」她发现要小心回应。
「我今天才知道你体力比我想的更差,爬一点山就过度换气症发作,我猜你一定是胆固醇太高,因为你爱吃烧肉又不爱运动,心肺功能也非常差,才会爬一点山就喘到没办法好好换气。」
「……」戴岩静保持静默,那个不祥的预感正逐渐具体。
「我决定训练你,下礼拜六我们把时间拉长,爬我熟悉的步道好了,我带你去爬象山步道,路程很短,先从那条步道开始爬一一」
「我可以选择不要吗?」
「不可以,做人不要怕挑战,更不要轻言放弃,要到山顶才能见到美景,不是有句话说登泰山而小什么?喔我想起来了,是小天下,小天下啦!所以拿出你爱那个弱鸡男的气魄来,一起去登泰山小天下!」
「我只想登枕头山放弃天下。」
「大好江山岂能弃而不顾?我会照顾你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掉,把你的命交给我喔,我不说了我,我要挂电话了。他突然口气急促,吼她:「你的菜又咸又甜害我肚子痛。」
「快去上厕所,掰!」挂上电话,戴岩静在彼端笑趴了。
郑仁凯冲进厕所拉肚子了,肚疼啊!惨的是,拉完肚子以后……shit!卫生纸,卫生纸咧?
稍后,郑仁凯很虚脱、很狠狈的洗完澡,上床睡,睡觉前,又打电话给戴岩静。
「你又打来干么?」
听见她口气不耐,害他的心刺痛一下。
天晓得这可是他从未遭遇的待遇,想他这样一个大帅哥,哪个女人接他电话不是嗲声嗲气就是甜言蜜语的,她竟给他不耐烦?!他自尊受伤,口气也恶劣了,「吃了你的饭菜我拉肚子了。」期待她关心,期待和她斗嘴,期待她被他激得胡说八道,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次他得到的回应是,「唉。」她叹气。
「叹什么气?」
「被你拉去爬山,害我现在腰酸背痛脚还抽筋两次,刚刚终于可以睡觉了,才躺下,你又打来,你让不让人休息?」
「我……我是要提醒你礼拜六还是要爬山。」
「我知道你还是要逼我去爬山知道知道啦,但是在礼拜六以前可不可以让我耳根子清静,我现在看到是你打来的就怕,看到你出现就紧张,你饶了我吧……」
「你以为我爱打给你吗?」
「你是很爱打啊!」
「你……你……你真好笑。」
「对啦我好笑,我可以睡了吧?」
「……你睡吧。」呜……他气馁,他气虚,他是怎么了?这么失落伤心是怎么了啦?好烦啊!三天过去,戴岩静对明朝圣祖仪的生平及画作,仔细验证后,写了专业详尽的鉴定报告,在赖婆婆的新居,她把画送回,交出报告,老婆婆知道画是真品,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狂喜泪水。
「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还好有你帮我,不然……」老婆婆很激动,握着戴岩静的双手一直谢不停,弄得戴岩静乱尴尬的。
戴岩静胀红圆脸,想抽手又不好意思,被紧握住的双手,感觉有点烫,脸也燥热热的,实在不习惯和人这么亲近啊!
戴岩静坐在赖婆婆的新家里,环顾这十坪大的阴暗客厅,客厅堆满纸箱跟杂物,空气充满霉味,天花板跟墙壁是斑驳的油漆跟壁癌,想到老婆婆卖掉画以后,可以脱离窘迫的地方,戴岩静觉得,纠正黄圣雅的错误,重新鉴定是对的,虽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私心……离开前,戴岩静交代婆婆:「只要把这个鉴定报告给制作单位,可以请他们找第三方的鉴定专家,重新验画,我已经在报告上陈述几项真画的证据,这幅画的完成时间是在圣祖仪五十七岁时,这一年,他因骑马不慎,摔断右手,所以在这一年七月中的画作,都是以左手完成,因此线条上会跟过去有点不同,应该是这个缘故造成黄老师的误判。」
「唉,差一点,这么珍贵的画就没了。」
「婆婆可以请制作单位替你在报纸或节目旁,打出更正启事,之后你再透过艺廊卖掉画,我相信收入绝对会在八百万以上。」
「可惜我的房子已经被法拍掉……这个制作单位太可恶了,这么有名的节目也不仔细鉴定,害我……」婆婆声泪俱下。
戴岩静说:「要拜托婆婆一件事,对制作单位一定要隐瞒我的身分,我不想曝光,千万不要透露我的名字。」
「当然,我一定保密。」
戴岩静起身离开,婆婆跟在她后面,送她到门口。
「你的脚怎么了?」赖婆婆发现戴岩静走路缓慢,还一边揉敲着大腿。
「前几天跑去爬山,这两天腿好酸。」
「我有很厉害的贴布,等一等,我拿给你。」老婆婆冲进屋内,狂奔出来,塞了一大包酸痛贴布。「一定要贴,这样明天就好了。」戴岩静抱着酸痛贴布返回社里,马上奔到厕所,给小腿肚贴上两大片,同时不忘喃喃诅咒凶手。
「全都是他害的!」
手机铃响,一看到来电者,戴岩静狰狞的表情瞬间洋溢着喜悦,她接起电话,口气温顺地喊:「学长,」
「都毕业多久了,怎么还老是叫我学长?」吴志远笑着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他温柔道:「以后直接叫我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