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起什么,她拿着一支木棍走到不远处的篝火余烬里翻了翻,挑出两枚红薯,再用两块破布包起来,接着走了回来,将其中一个红薯递给他,「喏,我这里只有这个能吃,你将就一下吧。」
他正好饿了,没与她客气,接过来后剥皮吃着。
他在别庄住了几年,也尝过这种红薯,味道不差,他偶尔会差人烤来吃。
吃完后,他从钱袋里取了些银两递给她,「姑娘,这银子你收着。」
她两眼一亮,伸手想拿,下一瞬又将手收了回去,质疑道:「人家说无功不受禄,你做什么给我银子?」
「姑娘不是救了我,还好心的要收留我一夜,怎么会无功呢?这些银子权当是我报答姑娘的相救和收留之恩。」
闻言,她心虚的摸摸鼻子,但她确实很缺银子,便收下了,嘴里却说着,「那没什么啦,我不能白拿你的钱,要不这些就当是我跟你借的。」
「随姑娘的意。」银子送出去,他便没想过要再拿回来。
第3章(2)
长夜漫漫,漏雨的破屋里,一灯如豆,她拖来长板凳坐着,与他闲聊起来,「欸,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魏遐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向和安,向来和气又平安的向和安,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记?我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做人和气,一辈子平平安安,不要像我那早死的爸妈一样脾气暴躁,天天打打闹闹,最后在车上吵着吵着,出了车祸,两个人一块到地府去当夫妻了。」
她两手撑在下颚,两条腿晃了晃,笑了笑接着又道:「还好养大我的爷爷两年前过世了,否则我突然失踪这么多天,他老人家怕是要急死了。」
说完,她看向他,随口问道:「你呢,你是哪里人?」
他简单回道:「我是京城人氏,由于自幼身虚体弱,前两年被我父亲送到别庄静养,这趟回京,是要参加春闱。」
「哟,你想考状元哪。」
「不敢,只是勉力一试。」
「我以前听一个朋友根过,会试都要关在一间小房间里,考试的那几天吃喝和睡觉都在里头,不能出去,直到考完才能放出来,你这身子能撑得住吗?」她半是好奇半是关心的问道。
他淡然表示,「十年苦读,不下场试一试,我这辈子都会有遗憾。」
她颔首,「也对,有想做的事,无论怎么样也要努力去做,尽力去试了,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遗憾。」
她灿笑着道:「我支持你,尽管放手去考吧,就算考完后死在考场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这是在咒他还是鼓励他?他啼笑皆非,但对性子坦率的她并无恶感,反倒渐生好感。
雨夜里,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十来年前与妻子邂逅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得宛如昨日。
李耀平见主子神色怔然的伫立在雨中,有些担心的轻喊一声,「大人。」
魏遐之的思绪这才从遥远的回忆里被拉了回来,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将萦绕在心间的痴恋再度深埋,举步走向书斋。
这晚的深夜,金多福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眠。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除掉魏遐之,是要在茶水里下毒毒死他?还是要用毒烟先迷昏他,再一刀杀了他?或是趁他不备直接一刀捅死他?抑或是要向那天的侍卫借来弓箭,埋伏在暗处射杀他?
毒药和毒烟都要出去买,不太方便,而目前沏茶倒水的事还轮不到她来做;要一刀捅死他,得先去弄把刀来,倒是可以去厨房备好把菜刀,但菜刀不好捅人,只能用砍的,一刀砍下去万一没砍死他,就麻烦了。
一样一样的排除后,看来最好的办法是去向那些侍卫借来弓箭一用。
打定主意后,她陡然又想到今日在雨中撞上他的事,他没怪罪她,还将自己的伞借给她。
自打她住进丞相府以来,他对她虽算不得多好,但也没亏待过她,想到要亲手杀了他,她心中掠过一抹歉疚,可是她真的别无他法了。
在她成为老鸨那次,她曾处心积虑想办法提醒常来青楼的三皇子,让他别只顾着和自家的兄弟争斗,而让魏遐之渔翁得刹,白捡了便宜。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明说,只能用各种方法暗示魏遐之意图篡位,可三皇子压根不信魏遐之有这样的野心,不仅斥责她胡言乱语,还怀疑她是收了哪位皇子的好处,想挑拨他与丞相。
而后不久,在一次上门寻欢的客人争风吃醋的斗殴中,一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椅子砸中她,她就这么一命呜呼。
她若记得没错,书里是写年底,魏遐之便将登基,倘若她届时还未能阻止他,她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她会不会就这么留在这里,再也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惶然不安中,金多福阖上眠,恍恍惚惚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醒着。
她似乎正飘在空中,她看见一间像是书房的地方,有个挽着发髻的少妇走进来,瞧见书房里的男子坐在案桌后方专注的看着书,她没出声打扰他,自个儿坐在椅子上,托着腮,一脸痴迷的注视着看书的男子。
两人脸上彷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她瞧不清他们的五官,却奇异的能感觉到他们的表情。
看书的男子察觉少妇的目光,搁下手里的书,看向她,语气里透着抹宠溺,含笑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家夫君长得真好看,让我百看不腻,越看越喜欢,哎呀,要是有一天看不见了,那可怎么办?」她清脃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笑意,逗弄着自家丈夫。
「娘子又贪为夫说笑了。」他起身走过去,执起她的手,「为夫会一直陪在娘子身边,不会让娘子看不见的。」
「骗人,你现在身子越来越好,也开始替皇上外出办差,上次一出门,几天才回来,留我一人独守空闺,夜里没人替我暖床,我只能躲在被窝里,独自思念着夫君,一边哭。」说着,她装模作样的抹着没有半滴泪的双眼。
男子拿妻子没辙,抱她入怀,温言软语的哄道:「那下回我不出远门替皇上办事了。」
「真的,皇上的话你敢不听?」
「娘子的话比皇上的话来得重要,我纵使抗旨,也不能违抗娘子,让娘子伤心失望。」
「哟,都会说花言巧语了。」
「你若真不想我做官,我辞了便是,陪你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大雅的每一处风光。」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现在身子好了起来,正想有一番作为呢,要你年纪轻轻就辞官,整日陪着我,没过多久,只怕就会开始埋怨我了。你还是好好做你的官吧,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可以教教采霏和紫瑛她们读书识字,还有你那继母和两个弟弟时不时来找碴,这日子过得倒也不寂寞,热闹得很呢!」
「母亲和两个弟弟的事委屈你了。」
「我没觉得委屈,你没见他们每次来招惹我,都被我骂得吞了一肚子气回去吗?上回老三还想当众羞辱我,被我狠狠修理一顿,出了个大糗呢,这两天见到我就络路走。」
提起这事,她笑得一脸得意,「对了,我想剪指甲,你这儿有没有剪刀,我屋里的剪刀不知搁哪儿去了,一时找不到。」
「我来帮你剪吧。」他从一旁柜子的抽屉里拿了一柄小剪刀和一把扁平的修甲刀,坐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低头替她修剪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