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培毅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兴奋,他最想品尝的就是道地的平民料理啊。
“爸、妈,这我朋友阿毅,我们到里面去吃喔!”
看到儿子带朋友回来,还是一位很斯文的朋友,刘妈妈从柜台后走出,笑眯眯地说:“要吃什么,喝什么,自己来,当作自己家,别客气!”
“谢谢伯母。”徐培毅第一次来到好友家,处处显得新鲜有趣,连店里那些客人看来都很亲切。
刘爸爸一边大火热炒,一边朗诵他自己发明的顺口溜:“刘家热炒名不虚傅,识途老马都知道,今天吃过下次再来,大人小孩笑哈哈!”
刘仲阳听了忍不住翻白眼。“老爸,你的顺口溜很老套耶,怎么都没押韵?一点都不顺!”
“臭小子,有本事你帮我想啊!”刘爸爸端出一道炒三鲜。“呐,五号桌。”
“好好,明天就交货,先让我培养点灵感。”刘仲阳立即端菜上桌,露出职业级笑容说:“人客,好料的来喽!”
家人的相处、日常的对话,徐培毅在一旁看傻了眼,为什么刘仲阳看起来那么自在,甚至跟他养父母有种神似的感觉,仿佛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家人?如果当初他不是被徐家夫妇收养,而是这对开热炒店的刘氏夫妻,如今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会不会比较懂得去爱人?
摇摇头,他对自己苦笑,他绝对比不上刘仲阳,是那种天生的热情豪爽,才成就了今日的亲情和爱情。
“跟我来!”刘仲阳带好友走上二楼,所谓包厢原来是指他的房间,打开他常用的麻将桌,再摆上两张椅子,就是最适合招待亲友的所在。四周堆满了杂物,拥挤的空间却让徐培毅觉得舒适,仿佛回到育幼院的大通铺,地方小小的,气氛暖暖的。
没多久,刘仲阳端着两个大铁盘回来,分别是半打啤酒和五盘热炒,这对他来说驾轻就熟,桌上一下就丰盛起来,徐培毅看得食指大动,他在纽约时不知多想念台湾菜,而他所尝过最好吃的,就是前任未婚妻做的料理,因为里面有她对他的……爱。
爱,他最近满脑子都想着这个字,仿佛第一次认识、第一次感受,陌生遥远,却又深深吸引着他。
刘仲阳拉上窗帘,打开冷风扇。“如果连这里都有狗仔队拍得到,我就把育幼院送给他们!”
“送给他们太浪费,不如送给我。”徐培毅替两人倒了酒。“来,喝一杯。”
“喝挂了就打地铺,不用客气,干!”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比交际应酬,喝起来就是特别过瘾,等酒过三巡,徐培毅提出他最近的烦恼,“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是不是缺乏爱人的能力?”
“呃嗯……是啊,我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刘仲阳打了个酒嗝,他就知道阿毅有话想说,呵呵。
“什么?”徐培毅没想到,唯一朋友也这么打击他。
刘仲阳仰头大笑,难得阿毅会流露这种落寞。“从小到大,你都是独立得要死、聪明得要命,就算地球只剩你一个人也OK的样子,当然我们会觉得你谁都不爱,也不用被爱。”
“说得也是。”他都不懂自己何必如此?守在一座名叫骄傲的城堡中,不让人进来,也不愿走出去,而今孤独都是自己造成的。
“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只是潜能还没被开发,我虽然没见过你那位无缘的未婚妻,但她对你影响真的很大,你以前只会寄支票,这几年却会亲自来送礼,你确实有在改变。”
“静婷……她是我最愧对的人,我都不知该怎么弥补她。”一想到婚前那个夜晚,她脸上的绝望神情,他无法原谅自己,一直以来,她总是给他温柔、替他着想,明知他不爱她,仍愿意跟他结婚,那需要多大的包容和多深的感情?
刘仲阳虽然不了解详情,但至少知道婚礼被取消了,还是因为阿毅的前任女友,很明显,这位未婚妻是被牺牲的角色,难怪阿毅会觉得抱歉,还怀疑自己是否有爱的能力。
“说正经的,你如果只是想弥补她,千万不要去找她,就让她恢复平静生活,找一个适当对象,对她才是最好的结果。”别说他不挺兄弟,爱情最好纯粹点,若只有同情还是闪远点。
“可是我……”好友说得有道理,他能为她做的就是彻底放手,让时间冲淡一切,但他似乎就是放不开,分离后才懂得什么叫思念。
刘仲阳看他神色矛盾,挑眉猜测:“你不只想弥补她,你想见她一面,还想回到从前,对吧?”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怎样?以前我把她当家人,坦白说,我对她没有太多欲望……”他不懂自己,为何又想接近又觉迟疑?到底是哪个部分出了问题?
“很简单啊!因为你把家人的期待都放在她身上,当然不会有那种欲望,试着解开你自己的迷思,你就会发现,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事情非常清楚明了。”这种事刘仲阳看得多了,同为孤儿常会有这种情感转移,曾经他对女友小君也是一样,幸好他觉醒得早,否则错过良缘不哭死才怪。
“怪了,你怎么什么都能分析?你是哪来的大师?”徐培毅心想自己今天是来告解的吗?这位辅导老师也回答得太精确了吧?
“身兼育幼院院长和热炒店小开,你以为我当假的?坦白说,人生百态我都看透透了。”刘仲阳拍拍胸口,一脸舍我其谁的豪壮心情。
“少臭屁了!要比喝酒的话,我看你会输得很惨。”
“比就比,谁怕谁?输的人要负责想顺口溜,我老爸还在等呢!”
两人继续饮酒瞎扯,酒精让心防松懈,友情让心灵舒展,今晚就是心的盛宴,男人也需要倾诉和聆听,只是他们不常练习,还需要多学着点呀……
第7章(1)
思考许久的结果,徐培毅决定他必须改变,虽然不确定能改变多少,至少得有个起点,而起点就是他要去见何静婷,当面对她道歉,即使她不接受,他仍要这么做,这是他欠她的。
“我要放假一个礼拜,帮我通知各部门,由副总经理代理我的职位。”
秘书的嘴巴张大到不行,他从未听总经理提出这种要求,结婚都不结了,要跟谁去度假?当然,惊讶到最后他还是点头说:“是!”
“还有,帮我找会计部刘主任来。”
秘书效率一流,不到十分钟,刘主任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一脸藏不住的紧张,自从那场“惨剧”之后,她是第一次单独见总经理,真怕自己会热血沸腾、破口大骂。没办法,负心汉人人得而骂之。
“请坐。”徐培毅开门见山地问:“刘主任,你知道何静婷的近况吗?”
不是只见新人笑,还听得到旧人哭吗?刘主任推了一下鼻梁上眼镜,故意回答:“报告总经理,何静婷早就辞职了,回到彰化老家,我们部门有两位女同事去看过她,听说变得很瘦,但她本来就苗条,我实在不敢想象,她究竟被打击到什么程度……”
徐培毅低下头,沉静几秒,忍住胸口的疼痛,才又抬起头说:“请给我她家的地址、电话。”
何静婷离职后人事资料已按照规定销毁,说来汗颜,他只记得她老家在彰化县二水乡,却不记得更详细资料,连她以前公寓的电话,他也没问过,反正打她手机一定会接,她太用心了,他却太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