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往事点点滴滴,哪怕当时经历是酸的苦的,也成就了今时今日的甜。
怀财噙着这抹甜,笑容益发灿烂,对身旁儿子说:「等你资格符合,就算你不想参加,他们也会把你架进去,急什么?」
她剥了片桔瓣,递过去,破财正为了不能参加开天祭闹脾气,自然不肯接,若他爹看见他对娘亲这态度,可有他好受了。
她不以为意,桔瓣往自个儿嘴里送,真甜呐。
正值脱稚期与少年期交叉的孩子,个性也是一整个差,偏偏这时期的破财,只长脾气没长身高,样子比起同龄仙童小了许多,寻常五百岁的仙子多是十四、五岁少年貌〔当然有些仙会更显老〕,鲜少像破财,稚儿期特别长,长得又特别慢,迄今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大。
为此,她曾与爱徒讨论这事,怕孩子是生了病才生长迟滞。
鎏金听罢她的烦恼,莞尔回她:「长得快或慢,不是看年纪,而是仙资。」
她当时一惊,担忧问:「意思是……破财比较笨?」
鎏金倒是笑了,揉揉她的脸,简单道:「相反。」仙资越高,长得越慢。
她没弄懂,只讪讪说:「你们神仙真麻烦,看长相都看不出真实年纪。」反正既然不是孩子生病,她也懒得深究什么仙资不仙资,长得慢便长得慢,健康快乐就好。
破财活脱脱是稚嫩版的鎏金,被她打扮得像尊玉雕娃娃,坐在身旁鼓腮帮子:「明明娘说虚境里有很多好玩的,凭什么是大人去玩不带我?!」嗓音童嫩,依旧忿忿难平。
当日诓孩子的一番言论,他娘亲立马作修正:「诶,事实上也没那么好玩啦,妖魔鬼怪一大堆,还像迷宫似的东绕西拐,待在里面想找颗果子吃都没有,你不是最容易迷路,又最讨厌饿肚子?十五天没吃没喝,你受得住?」
破财略显挣扎,听见没东西能吃,贪玩的心就松了一松动,这时娘亲再递来桔瓣,他乖乖张嘴接下,只是腮帮子仍气得鼓鼓的。
一道白光晃眼,镜台前的小仙群被送入虚境,开天祭试炼于焉展开。
怀财这才发现,虚境里的状况,居然由外头的通天云壁中也瞧得一清二楚,那她当年与鎏金在里头的闹腾,岂不是早被看个精光?
她抱着枯树直哭直发抖的窝囊样,外头仙友全看见啦?!
才正浮现丢脸懊恼的念头,镜面里飞腾的小仙辈们,遭一阵大浪吞噬,相互冲散,通天云壁分割出数十面小镜,各自映照每名小仙辈之历程。
若哪一位在虚境中受创致死,属于他的那一块小镜便粉碎消失,真身也送回镜台前。
她越瞧越心虚,觉得在仙界真是一点隐私也没有,一方面又觉得没有隐私真好,可以让她清楚看见徒儿乖乖,没在虚境中招蜂引蝶,一心一意寻找突破虚境的办法,认真的面庞很是俊俏,百看不厌。
她正啜了口酒,听见身旁破财恭敬道了声:「曾爷爷。」她眸光跟着飘过去。
姗姗来迟的财神回一声「乖」,迳自坐入她娘儿俩的左侧空筵。
她在孩子面前得作个好榜样,敬老尊贤这档事,不能只是空口说白话,孩子都是看着娘爹背影成长的。
她举杯,敬了敬,附带一笑,软声说:「财神天尊。」好榜样就此结束。
财神一哼,重重摆了盅鸡汤到她面前,熟悉的香味,出自金玥夫人手艺,怀财接手成自然,每回有什么仙宴,金玥夫人都会托她公公带些吃食,喂养她与破财,她和金玥夫人还常相约赏花逛仙市,一整个忘年闺蜜样,有聊不尽的话题。
「你儿子都喊我曾爷爷了,你还叫我财神天尊?!」财神吹胡子瞪眼,然声量压很低,家丑不外扬,不想被无关旁人听去两家恩怨,当年是为冤仇难解,现在则是为亲家难结。
怀财没答腔,财神继续数落:
「你说你,在财神居陪鎏金养伤,也住了两三年,我们待你不好吗?我媳妇拿你当女儿看,你还有哪里不满足?你究竟何时才给我孙子一个正经名分?孩子这么大了,旁人明眼一看,那妥妥就是鎏金的种,你赖得掉吗你?!你家里长辈是这样教你,睡过了不用负责任吗?!」
老调重强,每见她一面就弹一次,财神热爱对牛弹琴,起码也问问牛爱不爱听。
怀财就是那头牛,已做到淡定超凡,你在我左耳念念念,我右耳马上出出出,不动如山,越发具有神仙架势,神色自若将鸡汤分成两份,一份给破财,一份自己补。
不待怀财回答,财神这回拉拢破财成友军,强挤出眼角一颗泪:「这孩子真可怜,明明有爹有娘,在外头还得叫亲爹大师兄,你考虑过他心情没?孩子心里会受伤呀!」
「曾爷爷,这点小事,我不是很在意。」破财想开口表达自己的宽大,以及心态健全。
「小孩子不懂事,别说话。」财神立马打断他。这不重视他发言权的行径,才令孩子心里很受伤。
怀财喝着鸡汤,边思索怎么敷衍财神,打发他结束此次劝服,果然爱徒见不得师尊苦恼,在她沉吟之际,鎏金突破虚境试炼,带出一大群小仙辈,梳束整齐的金发,微微迎风飘逸,瞬间解了师尊的窘境。
全场一阵静默后,又是一阵惊呼掌声。
「与龙骸城大龙子相比,这次快还是上次快?」
「我瞧好像差不多,酒还是温热的,这次财神天尊长脸了,定是乐开怀。」
「可我记得,他是穷神的徒儿?前一次没能闯过开天祭,拜了师尊,才得此好成绩,看来是师尊会教呀。」此话一出,多少仙友心里默默暗嗤,那位穷神,是能教出朵什么花吗?
然,再多的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倒不重要,在怀财耳畔不过一阵清风,此刻最要紧的,是赶忙迎向镜台,给徒儿嘉许。
怀财领着儿子起身,财神声音在后头轻响:
「当师尊的,只能上前拍拍徒儿的肩,道声『爱徒表现不错,师尊以你为荣』,可没法子像夜烁星君的小媳妇儿,痛痛快快扑上去。」财神故意凉凉捻胡子说。
夜烁星君同列此轮试炼名单,一出虚境,他新娶不满三个月的妻子,便急巴巴拎着裙摆,步履若蝶,一路翩翩飞奔上去,给丈去一记搂抱,唇儿在丈夫脸上连啄好几下。
不是才进虚境没半刻?要不要这么如胶似漆,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分离八百年哩!怀财颇不屑地哼哼。
更想哼哼的是,财神说得对极了,她没法子学那小媳妇,给爱徒如糖似蜜的大拥抱,不能扑跳到他身上,拼命亲吻他……
怀财心里有些不悦,故作镇定,抚平儿子袍子后头的皱析,又听财神一贯语气的风凉:
「我孙儿表现如此出色,大概从明日起,提亲的行伍得从南天门一路排到财神居,乘龙快婿可是很抢手的,某人不要,抢着想要的人还多着哩。」
怀财只消一眼扫去,确实接收到无数觊觎她徒儿的水亮目光,有多少仙娥捧着粉腮,恨不能掏出那颗钦慕之心,送给鎏金蹂躏践踏。
鎏金想不想蹂、要不要践,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些如狼似虎的饥渴目光,自己倒是很想踩个粉碎。
「儿子,等会儿跟着你曾爷爷回去,陪奶奶住上半个月!」她交代破财。
破财越来越有经验,随口应了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