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恩恩的爹地已经不重要,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回美国,将来永远不会再见。」她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暂时离开这间屋子,不要让恩恩继续感觉错乱,还我们姨甥一个宁静空间?」
「为什么是我们离开?这里是栗安的房子,又不是你的,要离开也该是——」
「是我们没错。」
洪栗安立刻伸手捂住二哥的嘴,不想听他继续说些会让自己忍不住在恩恩面前开揍的浑话。
「不过佩妤,我们之间不可能永不相见。」他目光坚定地注视她。「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原本就打算今天向你坦白所有事实,只是被你表妹和我哥全部打乱。我明白你现在情绪有多愤怒、多不想见我,只希望等你冷静下来之后,能好好想想我的不得已。还有今天一早,我已经把我和你交往以及恩恩的事告诉我爸妈,现在他们应该正在回台湾的飞机上——」
「什么?!」
洪玺吉好像听见警察上门,立刻转身往后逃,却被弟弟一把拉住。
「洪栗安!」
「除非你想和爸妈断绝亲子关系,这辈子再也不进家门一步,否则你逃得了今天也逃不了明天,早死早超生。」
这话说得不假,洪玺吉还没不良到想六亲不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认了!
「我相信你也知道爸有多震怒,这回你休想妈还会帮你说情。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言语激怒佩妤,不然等爸妈见到他们,你会死得更难看。」
「知道啦!我立刻消失在他们眼前,可以了吧?」
洪玺吉甩开弟弟的手,气急败坏地先行离开。
「我换好衣服马上走,这两天我会先睡旅馆,我哥手上的钥匙我也会取走,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你尽管安心住下。」
洪栗安望着故意转身无视他的乔佩妤,虽然早料到她不会吭声,心里还是不安又难受。
「等你心情平复些,我会从头到尾把事情交代清楚。」他转而看向孩子。「恩恩,爹地这两天有事暂时不会回来,你要乖,不可以吵阿姨、让阿姨生气,知道吗?」
「嗯。」
恩恩点点头,他看到阿姨眼睛里有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知道自己要乖,不然阿姨一定会更难过。
「乖。」
洪栗安留恋地再看女友一眼。她依旧不回头,他也只能黯然转身。
「就算叫你爸妈来当说客,我也不可能把监护权让出来。」乔佩妤终于回头,却是冷冷撂话。
他转身,望向女友的目光满是温柔。
「你放心,谁想跟你抢监护权,我就跟谁翻脸。」他苦涩一笑。「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冒充二哥,单纯是舍不得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又被父亲拒绝。我知道你的为难却不说出来,并非是看你为爱所苦很有趣,而是太害怕失去你,我担心你对我的爱不够深,在知道实情的同时立刻无情地离开,我希望能让你每天多爱我一点才一路拖延,我心里受到的煎熬并不比你少。」
他抿抿唇,感叹地接着说:「或许在你看来,一切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不过若非太在乎你,我也不会患得患失、一再错过向你坦白的时机。我的原意是好的,只想代替我哥给恩恩应得的父爱,可是以这样的身分和你相爱、害你受苦,的确是我的错。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要怎么弥补我都愿意,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愤怒就断然否决我们之间的未来。」
乔佩妤抱着恩恩,刻意不看他,却无法阻止他的解释进入耳中,动摇她的心情。
「不过,即使你否决,我也不会放弃。就算我前脚一走,你就带着恩恩飞回美国,我也会立刻处理好台湾的工作,飞去美国找你。」他转身,再补上一句。「我说过,你和恩恩在哪里,那里就是我的家,这就是我对你一辈子的承诺。」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遵守承诺,收拾简单行李离家,留给她平抚激动情绪的空间。
因为他相信,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仔细想清楚,她一定能理解。
何况,他还留下了最有用的小帮手……
第10章(2)
即使人走了,他的身影依旧在乔佩妤心里徘徊不去。
他说的一字一句,她不想听,偏又牢牢记在脑海里,关于他的一切如影随形,一刻也无法暂忘。
「阿姨,你在哭吗?」恩恩好担心。
爹地离开后,阿姨带他到客厅,要他先吃她买回来的便当,可是她自己却不吃,就只是抱着他。
他乖乖吃完饭,回过头,才发现阿姨眼睛好红,脸上满满都是泪。
「阿姨哪里痛?恩恩呼呼。」他伸手摸摸阿姨被泪浸湿的脸庞,眼里满是不舍。
「阿姨没哭,只是沙子跑进眼睛,才会流眼泪。」不想让孩子担心,她只能编织善意谎言。
善意谎言……
这瞬间,乔佩妤心软了。
其实根本不用花费太多时间思考,冒充别人的老爸、替人家照顾孩子,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若不是因为心太软,谁会笨到自告奋勇地揽上身?
无利可图,还得一再遭受她的敌视与冷嘲热讽,依然能笑着面对他们姨甥,将父亲的角色扮演得无懈可击,没被她气得半途放弃,也没被恩恩缠得中途走人,如果不是出自真心,光凭一时的同情,根本无法支撑这么久的时间。
洪栗安假冒他二哥的身分欺骗他们,却也是他的欺骗,才让恩恩这几个月过得那么开心,逐渐淡忘丧母之痛,连自己思念姊姊、又要扶养外甥成长的哀伤与内心压力,都是因为他的温柔相伴才得到解脱。
他是有错,却也的确是因为善意而犯错。
如果不是他愿意跳出来冒充姊姊前夫,他哥哥拒认儿子的事只会让她对男人更加反感,或许从此无法真心信赖任何男人,恐怕也会和恩恩继续待在家里回忆姊姊的点点滴滴,至今仍走不出失去至亲的伤痛。
想到这些,他真的让人对他的恨不能恨到透,气不能气到底!
尤其失控的理智如今慢慢回笼,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在她心底确实因为爱上的不是前姊夫,而是「洪栗安」,顿时有一种压在心口的大石突然净空的轻松。
可是自己向来最痛恨被人欺骗,即使他真是情有可原,也无法这么轻易原谅——
「我帮阿姨吹吹。」听说是眼睛进了沙子,恩恩立刻自告奋勇帮她吹吹。
「呃,好。」
乔佩妤自己撑开眼皮让外甥帮忙吹气,作戏只能作到底。
作戏只能作到底?
蓦然浮现心头的这句话让她不胜唏嘘,怎么自己此刻做的事,都像在体会洪栗安一路说谎的无奈?
「阿姨,你是不是跟爹地吵架,生他的气?」恩恩忍不住问。「爹地说他昨天做了惹你生气的事,晚上还准备说一些明明知道你听了会更生气,可是又不能不说的话,你会很难过,可能会哭、会赶他走或是带我走,但是只要我乖乖听阿姨的话,加上他努力道歉,阿姨那么聪明又善良,一定会原谅他,很快你们就会和好,不会有事的。」
乔佩妤明白了,原来洪栗安早先就帮恩恩打了「预防针」,难怪这孩子听说爹地要走,不像以前怕他一去不回,总是又哭又闹。
看来,他说原本就预计要在今天对她坦诚一切是真有其事,并不是因为他哥哥临时出现而随口扯出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