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她目光绕了一圈,看着她。「你是哪一种?」
她撑颊想了一会,摇摇头。「都不是。我只是想试试明天醒来后,我会不会记得今天的事;如果还记得,那我看到的就是真的。」她眯眼笑一下,低头吃饭。
他想着稍早前在她计算机看到的画面,屏幕中全身包得紧密的人影手上夹蛇器夹着一条长蛇,他想那影片应该与她被咬的事件有关。
「你说,会有人因为讨厌一个人,或为了某种目的,忍耐多年就为了等计划成熟才出手吗?」沈观忽然问他。
他想了想,道:「天下事无奇不有。」
「你父亲……」她停顿数秒,道出疑惑:「那个凶手是为了替郑智元报仇,才杀你爸的吗?」
颜隽手中筷子顿在半空中,沉默数秒,才摇头说:「不确定。是不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当初他说他是为了自保才开枪,也不知他开枪射杀的是当年办郑智元案子的警察,一切纯属巧合。」
「你信吗?」
「我是家属,当然会质疑他的动机与说词,他是犯嫌,一定避重就轻。」他看着她,再道:「客观一点来说,他的说法不无可能。他是嫌疑犯,任何一个警察都能抓他,在那当下,他为求自保才开枪拒捕,这是说得通的。」
她想了想,不再说话。
四菜一汤只吃了一半,沈观招来工作人员打包,抓账单去柜台结账时,脚下一软,身后一只大掌握住她手臂。「醉了?」
「没有,有点晕而已,等等回去睡一觉就好。」她掏钱结账,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餐盒。
他拿过她手中餐盒,见她脚步虚浮,空着的那手虚虚地护在她腰后。
沈观不是醉,她脑袋思路清楚,但忍不住想说话;不过身体终究受了酒精影响,头发晕,脚微软,她步伐不快,往停车方向走。「明天没有解剖课,才敢喝一点。」
他侧眸看她一眼。「是该这样。」
「你不工作时,也不喝吗?」
「不大喝。我父亲很尊重自己的工作,对自己与对我们的要求很高。他还在时,我跟我弟每天早晨五点就得起床跑步,训练体能。」他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留意周遭。
沈观歪头看他。一套尺寸合适的运动衫穿在他身上,修长的四肢,颀长劲瘦的身形。「你体格很好。」
诧看她一眼,恒常肃冷、情绪不多显的面孔浮现不易察觉的赧色,他别开目光,道:「我们这种出身都这样。」每日训练,不精壮也难。
她想起什么,道:「我阿嬷和我妈说要找保镳给我时,让我看了你的资历,我记得是什么黑衣部队的?」
「海军陆战特勤队,黑衣部队是俗称。」
「真的都穿黑衣?」她瞠圆眼看他。「从头黑到脚像黑猫那样?」
他微笑,淡点下颚。「从头黑到脚,只有在队徽上可以看到红色闪电和白色的剑。」稍顿,他再道:「有时也穿墨绿色迷彩服。」
两人行至她车旁,她自动交出钥匙,径自坐进副驾座。她知道他会开车,第一天见面时他就提出往后由他驾车的要求,提防真有人想加害于她而制造假车祸;那时她不认为真有人想要取她性命,也因为当乘客比较不自由,她回绝了。
颜隽开上车道时,又听她问:「你是那种什么娃人的吗?」她对兵种没概念,听见海军陆战队,直接联想到蛙人。
「你说的是侦搜中队,我是特勤中队。」
「……啊?」她侧过脸蛋看他。
他没看她,但从语气中不难发现她对这没概念,遂道:「我签志愿役,也是从两栖开始训练。」稍顿,更进一步解释:「简单来说,不管是侦搜中队还是特勤中队,都对体能要求相当严格。」
「……喔。」她还是没能理解。「看过国庆表演,特勤队好像很能打?」
「武术、格斗是基本。」
「所以你本来就懂武术?」她相信应该要有点武术底子才进得了他方才说的那两个中稼。
「练过柔道和跆拳。小时候看我爸很威风,从小就想走他的路。」
她听出兴趣。「那怎么没做警察?」
他目视前方,唇微微抿起,数秒后掀动唇瓣:「本来家里人都支持,我爸走了后,他们担心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反对我考警校。」
沈观静了一会,道:「保镳工作也是有危险。」
他懂她意思,徐声说:「我入伍那年我妈生病离开了,我才会签下志愿役。
当不了警察,在特勤队至少还有机会在警方无法处理的现场尽一分心力。在特勤队待了五年,退伍后恰好有学长找我做这行,待遇不差,就做了。」
「所以你们保全公司里的保镳,是不是一定都要有特勤……」她手机响了,屏幕显示「宜平」,她接通电话。
「学姐,你睡了吗?」
「还没。我正要回家。」沈观望向窗外。
「你还没回家吗?」那边诧问。「不会是还在学校忙吧?」
「我出来吃消夜,现在要回去了。」她目光淡淡地看着晃过的街影。「你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给我?」
「我刚躺上床,就要睡了,忽然想起你上次的事,想问问看有没有进展。」
「你是说……我被蛇咬的事?」
「是啊,那事情你不会就那样算了吧?不觉得很怪吗?」
沈观呵口气。「觉得怪也没用,没监视器画面根本没办法知道它是怎么跑进厕所的。」
「所以你真的就不追究了?」
沈观笑一下。「跟谁追究?」
「说得也是……」略顿,再问:「那你最近都还顺利吧?」
「一切正常。你别担心,我阿嬷和我妈帮我找了一个保镳。」她说这话时,
身体往后靠贴椅背,余光有驾驶座男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保镳?」邹宜平的声音大得连颜隽都听见了。
「嗯。说这样她们比较放心。」
「所以你现在身边有保镳跟前跟后了?」
「是。虽然还不是相当习惯,但也算是……」她看一眼驾驶座男人,道:「也算是人生中不一样的体验。」
「年纪多大?长得怎么样?酷酷的吗?身手好不好?」迭声问。
沈观笑一声。「改天见面你应该可以见到。」车正要开进地下室,她余光觑见对向车道上来一部车,不经意一瞄,发现车牌一片黑,像被遮盖住。她一个念头滑过脑海,空着的那手探过驾驶座,往喇叭一摁——长长的一声「叭」。
手离开车喇叭后,她不在意颜隽投来的目光,像无事人似的靠回椅背,握在手中的手机仍贴在耳边。「宜平,我快到家了。你还有事吗?」
彼端慢了几秒才回应:「学姐,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财神庙那件事而已……对了学姐,你这两天有空吗?出来吃个饭,介绍一下你的保镳让我认识认识,我还真的没见过保镳,好好奇!」
「好啊。」车子往下滑进地下室。她的车位在右侧,恰好贴墙,颜隽将车往左开,打档欲倒车。
「看你要约什么时间,基本上我——」突然的急煞,她被作用力重重带往前,再弹向后方,车子停住时,她短暂怔愣。
「学姐,怎么了?」彼端略急的声音唤回她,她回神,道:「宜平,你决定好时间再联络我,就这样。」按掉通话。
颜隽侧首解安全带,见她面上还有惊惶,握着已结束通话的手机不动;他轻拍她手臂,指着倒车屏幕上显示的一个纸箱,道:「我下车看看,你马上锁门,有状况车开了就走,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