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光接过闵柏希递给她的“心意”,视线忍不住扫向那些拾荒的老人,瘦弱老迈的身躯,佝偻再也直不起来的背,她眼中浮现痛楚,也浮现思念……
再回头,看着眼前干净整洁,身形挺拔,不自觉流露出尊贵气息的男生。
他不会明白她的心思,因为他并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谢谢你带我来看医。”林月光干涩地道谢,手紧握着袋子,想着该怎么开口。“谢谢你……还愿意听我说话。”
闵柏希嗯了一声,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这么的没出息,他觉得只要她想跟他说话,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愿意听……他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女生?这样的感情他怎么能放弃?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有苦衷……”仅剩的尊严让林月光开不了口,她拒绝他,是因为怕出身被嫌弃,怕看见他家人鄙视的目光。
“如果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等你厘清楚思绪。”闵柏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见她的欲望,没骨气地道:“在那之前,别躲我。”
他已经无法再远远的看着,默默的观察,爱情就是这样引出人的贪欲,一旦有了进展,就不能再退回原点,不能再当个观察者。
他维持着自尊,压抑着感情说话,林月光感觉到了,她为他的妥协心疼又自责。
“我……”
林月光正想要开口说自己拒绝的原因,突地一阵巨响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们不约而同望去,就看见一名瘦弱的拾荒老人慌张地低头,捡拾地上掉落的纸箱,缓慢又笨拙地将回收物往脚踏车上绑。
破旧的车,衣衫褴褛的老人,那是街头巷尾常见的景象,人生悲而无力的市容。
林月光直直看着那个老人,那个颤抖着背对着他们,像是在避开他们目光的老人。
她看过那个老人家……她看过他……
“阿公?”林月光觉得不可能,但她忍不住试探地喊了一声。
结果那老人回头了,然后又猛然转过头,但在那瞬间林月光已看见那张瘦削老迈的脸。
“阿公!阿公!”林月光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她往那位老人飞奔而去,丢下不明所以的闵柏希。
可老人没有回应她,他很急,连自己赖以为生的回收物都不管了,跨上脚踏车就要逃,可他瘦弱的身体禁不住他突然的肾上腺素激发,没有踩好脚踏车,整个人就这样摔在地上。
“阿公、阿公,你不要走,我找你好久了……”林月光追上老人家,也嫌老人脏臭,帮老人家牵车,扶他起来。“阿公怎么会这么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姐认错人了。”老人家撇过头,不认她,就像个顽固又难以沟通的老人,牵着车就要离开。
但太过瘦弱的身体禁不住激动,老人家突然昏倒了。
老人突如其来的倒地,让林月光懵了。“阿公、阿公……”
旁边年轻一些的拾荒者,看见老人家倒下,急忙说:“阿山哥身体不好,在洗肾……应该是体力不支,小姐你就好心点,快送他去看医生吧,他今天应该要洗的,结果因为钱不够,没去……”
洗肾?林月光对这样的名词感到茫然,她呆掉了。
“我去急诊室找人来帮忙,月光,你在这里别动。”在这时候,闵柏希主持了大局,他安抚林月光,然后快速奔去急诊室找人来救援。
没多久老人被担架扛走了,林月光抖着手去翻老人留下的证件,从那单薄的,只有零钱的钱包,拿出老人的证件,为他办理挂号。
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给老人办理了住院,在两人关系上头,写下了孙女。
在老人被推进诊间做检查时,她坐在急诊室外头的诊疗椅上,捂着脸哭了出来。
“没事的。”见她哭了,闵柏希心疼,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何况还是安慰喜欢的女孩,只能笨拙地道。
“那个老人家……是我的阿公。可是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我……我是他捡来的。”林月光哭着,觉得自己用最冲击的方式,让闵柏希了解了她说不出口的身世。
“他养我到八岁,偷偷的养,还有阿嬷……他们的独子很早就生病过世了,留下一个两岁的孙女,可小孙女一个重感冒转成肺炎,没有憋过来,死了,阿嬷不能接受,整天昏昏沉沉。
“后来阿公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在山上找到我,把我带回家,把他们心爱小孩女的名字给我,就叫林月光。
“阿嬷在我六岁的时候也病逝了,阿公和阿嬷真的对我很好,尽管生活条件不佳,但能给我的,都给了……除了真正的户籍,他们没有办正式的收养手续。
“他们偷偷养着我,养到八岁,附近的小孩都去上学,只有我在家里,虽然阿公尽可能的教我,可我……就是想上学,想去学校,然后我就去学校跟老师说我要上学,这才揭发……我是没有户口的幽灵人口,是失踪儿童,警方没有任何寻找我的资料……
“因为阿公经济条件不允许收养,所以我被机构安置,也害阿公吃上官司……从那时候,我就没有见过阿公,但是阿公明明生活很苦,却从社工那里知道我上国中、上高中,他都会给我买礼物……一枝钢笔,社工不让他来看我,好不容易我满十八岁可以离开机构出来生活,但等我回到我们之前生活的家,阿公已经不在那里……
“好多看了,我好想见阿公,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捡我回家,养我、教我……我不是他亲生的孙女,却把我当亲孙女疼……
“柏希,我是弃婴,我只有一个人,我没有真正的家人,连林月光这个名字,都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不知道我是谁……”林月光语无伦次的说着。
那些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阴暗面,那些在心里深处流淌的眼泪,那些在安置机构,一直住到十八岁,没有归属感的日子……她不想再回想。
“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们来自不同世界,我再怎么努力都去不了你的世界,对不起,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对不起……我很害怕,对不起……”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落下,悲伤感染到闵柏希,他看着她的眼泪,抿紧了唇。
第6章(1)
窗外的雨,淅沥沥不停的下,整个大台北笼罩在潮湿阴霾中,雨天,让人心情低落。
在父亲所拥有的办公大楼,闵柏希身在高楼,居高临下,看着脚底下被大雨浸湿的台北街景,像雕刻般好看的侧脸,引得路过的女性职员多看两眼,对那些视线,闵柏希没有反应,他就像尊雕像看着窗外的景致。
以前,他喜欢雨天,喜欢下雨的声音,但从林月光哭着对他说出身世,说着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那天起,雨就不停的下,就跟她的眼泪一样,他便突然讨厌起这样的天气。
没有恋爱过,没有喜欢上人,闵柏希从来都不知道,当自己喜欢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时,他会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连安慰都笨拙,不知道怎么止住她的眼泪,因为林月光的伤心有她的理由。
身世不相当的一对男女,要怎么相爱?闵柏希从来没有掩藏过自己富裕的家世,也不否认自己的出身,但他没想到林月光会因此自卑,拒绝他交往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