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她才是坏人?朱靖突然想笑。
她坐直身子,从腰间束带内拿出一柄极小的短刃,拔了刀鞘,再次靠近他。
他看着她俐落的来回甩动短刃,他中箭处的袍服及贴身黑裤的布料已飘落在地,他的大腿与腹部交接处便裸露出来,中箭的撕裂伤口清楚可见。
他抬头看她,就见她那双如静夜璀亮的星眸依然平静无波,他既震慑于她灵活高超的手上功夫,也惊愕于她的冷静。
男女有别,他裸露的地方算是相当隐私,已近胯下,他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就她的身形及那双眼眸,她应该相当年轻。
丁荷晴的宽裤共有八个口袋,这是仿现代忍者裤,每一个口袋里都有东西,有干粮、小水壶、暗器,甚至是逃命用的毒药、迷药及烟雾弹。
她从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块白布卷起来后拿到他嘴边,“咬着,我要拔箭。”
“不必,我撑得住。”
丁荷晴瞧了脸色苍白的他一眼,点点头,将白布放回口袋,再度起身,将先前摘来的折枝叶片一一摘下,再从另一个口袋拿出小巧的水壶,将叶片略微洗净,放入口中咀嚼。
朱靖困惑的看着她的一切举止,没想到她再蹲回他身前时,小手抓着折断的箭杆,一把就将箭拔出,在他因痛楚而闷哼一声时,她已及时闪过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咀嚼过的叶片吐到手中,迅速的涂抹在他的伤处。
一阵剧痛瞬间袭来,他极力紧咬着牙,但还是忍不住又闷哼了一声,再看向她,仍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她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能毫不犹豫地拔出断箭,再迅速上药,动作熟悉得像做了上千次,他无法想像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她是杀手?
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为了练武,他吃的苦、曾经受的伤都不少,他绝不是一个怕痛的人,但这种像被数千数百只蚂蚁咬噬的痛感,令他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而且伤口愈来愈痛,他下意识想伸手将药草拨掉。
“别动,这种野生紫叶草可以很快的止血。”丁荷晴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平静的。
朱靖定睛一看,果真,伤口慢慢止血了,痛感也舒缓下来,她随即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卷布条,俐落的包扎伤口,接着处理他刺伤自己的刀伤,庆幸的是,这个伤口已不再流血。
“你是大夫?”见她都包扎好后,他开口又问。
“不是,只是为了活命,认识一些特殊草药。”她淡淡地回道。
听来她的生活充满危险,他深吸口气,“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朱某有幸脱困,定当回报。”
“不必,若不是为了等月光,我不会在这里停留,更不会救你。”她话说得冷漠,随即走出去,再回来时,她沾血的双手已洗干净。
他其实口干舌燥,却见她已经坐下,靠着洞口闭眼休息。
他看着已包扎好的伤口,终究抵不过对水的渴求,他试着扶着壁面起身,却是一阵晕眩。
“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时候走出去,”丁荷晴仍旧闭着双眼,口气仍是不紧不慢,“那片白茫茫的雾气缭绕,在密密麻麻的林荫中忽东忽西,让人犹如置身幻境,只要惊慌逃窜,失了方向,最后只会体力不支,渴死或饿死,而且就快下大雨了,劝你还是耐心待着。”
身为忍者,她从来只知听命行事,只是她天生多了一份良善,也斩不断七情六欲,才会没了防备,断送自己的生命。
对这名男子,她是多事了,但要什么都不说的看他送死,她也做不到。
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山洞内,却让朱靖的心头一暖,他感觉得出来,她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我只是口渴,想找水喝。”
他的伤口虽疼,但含笑的低沉嗓音清楚的告诉她,他没那么不知好歹,想找死。
丁荷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拿出已装满干净溪水的小水壶,起身走到他身边拿给他,再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她刻意买来当干粮的硬肉干,追那个狡兔三窟的渣男多日,也只剩一小片,而后她转身回到原位坐下,再度阖眼休息。
“谢谢。”朱靖没有拒绝,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水,但一咬那硬死人不偿命的硬肉干时,他实在难掩惊愕,猛地看向动也不动的她。
他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就算行军打仗,他也不可能吃到这种东西,她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他对她愈来愈好奇,更想看到她的容貌。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缓慢而安静的将那硬如石板的肉干艰难的和着水吃下,注视着洞外那些诡异的白雾来回飘忽,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伤及疲惫让他不由得阖上眼眸,沉沉睡去。
同一时间,倾盆大雨宣泄而下。
朱靖这一睡极久,直到被滂沱大雨声惊醒,洞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他本以为只剩下他一人,但洞内火堆上的火仍烧得炽烈,而一抹娇小身影就贴靠在洞口的墙面,面向外的注视着黑漆漆的森林。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突然转过身来,在火光照射下,他清楚看到她脸上仍蒙着黑巾,莫名的,他感到非常失望。
丁荷晴走向他,“吃吧。”
朱靖再眨眨眼,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两颗野果,“我一颗,姑娘也吃一颗。”
“我吃过了。”她平静的说完,再度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他连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他静静的看着她一会儿,这才开始吃起略带酸涩的野果。
两人静坐好一会儿后,他试着跟她攀谈,甚至问及那具消失在洞口前的尸体,她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只能闭口。
第2章(2)
朱靖完全没想到,他会跟她困在这山洞里多日。
时值春夏交接,一连带来几日的狂风暴雨,他们被迫往洞内移动,也好在气温渐渐回暖,再加上有火堆,入夜或清晨不致太过寒冷。
相处的时间长了,朱靖发现她不太爱说话,总在雨势稍停时来来去去,有时捡枯枝,有时找了药草,同样是以咀嚼方式为他上药。
软筋散的药效早已过了,但他伤的地方让他不好使力,连站起身来都难,他算是人生头一回品尝到废物的滋味。
她会定时拿水给他喝,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吃野果果腹,偶尔她不知道到哪里抓了鱼或鸟,会烤来吃,她处理的动作相当俐落,彷佛已经这样做过千万次。
他曾好奇询问,但她只是静静的做事,或是坐在洞口闭眼小寐,双手环胸,带着警戒。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靖也慢慢歇了对她的好奇,很多时候,他就跟她一样,注视着洞外恣意肆虐的风雨,要不就是在风雨停歇时,凝睇着在林荫间未曾散去的诡异云雾。
他时睡时醒,甚至不是很清楚他们留在洞内已经几天了。
但他知道他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原本就一脸落腮胡,一身脏污,早没了贵气,再加上几日未净身,身上也有血腥味,那味道连他自己都快受不了,反之,自由进出山洞的她,似乎找到地方净身,每回她靠近自己,他都能闻到她身上令人舒爽的青草味。
但他没开口要求她带他去,不管是不是为了等月光,她能为他张罗食物跟水,甚至照顾他的伤,他已经很感激,何况,她不知他的真实身分,甚至不曾见过那张让多少姑娘们倾慕羞涩的俊美容颜,如此照护他,并无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