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钱吗?」尤三娘问。
「有。」她拍拍荷包。
她能存下一点私房来,要多谢木匠老崔每月总会定时将属于她的红利送来,虽然多则几贯,少则几十文铜钱,她还是收得很乐意。
她以为轮椅这东西是用来助人的,赚钱是其次,多收钱表示能帮助到更多的人,那要卖的不好,表示需要帮助的人少,两者皆美。
于是她带着阿奴和陆善出门去了。
坊巷里,食衣住行,生老病死,凡人该用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距离刘三布行的不远处是阿凤成衣铺,她不知道阿奴的针线行不行,何况现下急着要穿,哪来的时间在那里慢慢一针一线的裁缝。
成衣铺的阿凤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时髦的梳着回鶄髻,髻上一朵大红牡丹,还学年轻娘子穿石榴裙,抹着很厚一层脂粉,整个就是那种不服老的中年妇女,但是见客人上门语气还算热络。
「你自己要穿的衣裳,花色样式自己挑,挑好了我付钱。」毕竟是同住一个坊里的人,姜凌波打过招呼,便把替她推轮椅的阿奴唤到前面,让她自个儿挑选喜欢的款式去。
虽然和娘子重新聚首的时间不长,可对姜凌波的性子,阿奴已经摸索出个大概来,那就是不要负隅顽抗。
城西比不上城东那些千金闺阁们注重门面的矜持风范,出门时,姜凌波连幂篱也没戴,何况受西域风俗影响,这里习惯劳作的妇女也喜穿裤,以紧窄为美,了不起再加个半臂便觉得妥当。
阿奴也不啰唆了。
娘子要她挑,她就挑了两套粗麻布的衫襦常服,麻布耐穿,就算干粗活蹭坏了也不会觉得太可惜。
她心里打的小算盘姜凌波哪里看不出来,她也不说什么,爽快的付了帐,三人又去了布行。
她扯了两疋细葛布料,儿子的贴身小衣和风帽不能少,还要两双虎头鞋,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又咬牙扯了好几尺丝棉准备要给陆善做冬衣。
「娘子,不是阿奴多嘴,两疋细布,小少爷一年也穿不了这许多。」那得要多会穿啊!天天换吗?
「你针线拿得出手吗?」姜凌波才懒得回她这笨问题。
「娘子忘了,您以前的帕子、鞋袜、荷包、香囊都是阿奴的手底出来的。」
「那好,你也给自己缝几件贴身小衣吧。」冬衣什么的,这丫头大概也还没想过吧,唉,她为什么要这样劳心劳力?哀伤啊!
阿奴闹了个大红脸,贴身小衣……她真的没想过,娘子问她懂不懂针线不是想要差使她干活儿,而是怕她自己做不了细活。
「谢谢娘子。」她娘早早就去了,父兄就别提了,嫂子也从来没关心过身为女子的她有什么需要,娘子对她真好……
路上她买了两枝胶牙饧,也就是麦芽糖,一枝给了不吵不闹的陆善,一枝自然是塞阿奴的嘴。
可怜的阿奴别说零嘴糕点没靠过嘴,贫穷出身的她能有一口饱饭吃就很心满意足了,胶牙饧这种贵重的美味食品怎么就轮得到她也能吃上了?
这不能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时候的蔗糖还不普及,一般百姓见不到,所以麦芽糖已经算是贵重的美味了。
姜凌波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常吃糖,对牙不好,但是偶而的鼓励却有必要。
阿奴把麦芽糖放在自己的小荷包里,打算晚上再细细的品味。
不止如此,凌波还买了一头成年的母牛,下过崽,产奶的那种。
一头牛五百钱,她先给卖牛人一半的钱,说好把牛送到她家再把尾款付清。
「娘子,这牛乳除了制成奶酪,肉又吃不上,您买它做啥?」朝律明文规定杀自家牛马要判徒刑的,家里养头牛还要费饲料钱呢。
「牛奶是好东西,冬日大家都能喝上一碗暖暖的奶茶,简直就是享受,不好吗?」
牛奶的好处说不完,她也不去解释。
大人能不能喝得上是其次,重点是陆善需要,牛奶能提供蔬菜肉果所没有的营养,对小孩最好了。
只办了两件事,也没怎么逛到,眼看也是倦鸟归巢的时候了,晚风轻拂,彩霞满天,小包子倦困的伏在姜凌波腿上,累得不想睁眼,姜凌波紧紧他身上的外袍,停在熟食铺子买了几块肉火烧和半只酱鸭,这才回家。
阿奴陪姜凌波走一趟坊巷,心里忧伤了起来,娘子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她们能过几天这样的好日子?她家娘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啊!
第五章 全新一家人(2)
进了家门,灶间传出香喷的烧菜味,矮桌上已经有一陶罐豆叶汤,一碟腌蔓青,一盘绿薤,尤三娘还遵照姜凌波的嘱咐,替陆善蒸了个蛋羹,在加上买回来的肉火烧、酱鸭,算是丰富异常了。
阿奴进门就自动自发的去给尤三娘打下手端盘、烧火,等姜凌波去给看似困顿的陆善净手、擦脸回来,热饭菜都已经上了矮桌。
对姜凌波的大包小包血拼行为尤三娘颇为赞赏,还嫌她丝棉买少了,只顾着给孩子和阿奴扯布料,她自己呢?
姜凌波专心的用手撕着酱鸭肉和肉火烧,陆善长的还是乳牙,太坚硬的食物不只咬不了还不好消化,但如果撕成细细一小片也是能吃些的。
一见吃食,小陆善的睡意飞了精光,不只吃了半大块夹了满满肉馅的肉火烧,蔬菜也都乖乖吃下肚,不过要姜凌波喂食就是了。
不由得要说小家伙真的是吃多了,那肉火烧一个就有人脸大小,皮薄而软,羊肉里的肥油滋润到葱花和馅料里面,鲜香可口,王府里这样的平民食物别说吃,连听也没听过,因为新鲜,他吃得肚滚溜圆,坐也坐不住了。
姜凌波赞美了他几句。
没有在王府养成什么吃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坏习惯,只要送到他嘴里的食物都会乖乖咽下去,真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
至于积食的问题,待会儿小院子溜溜就是了。
姜凌波才想去溜儿子便听见有人敲门,听喊叫声,是卖牛人把母牛送来了。
她让阿奴拿钱去把余款付了,把牛牵进小院里。
阿奴好一会儿没进来,原来卖牛的人姓叶,也是个实在人,卖牛还附赠了几捆新鲜牧草。
他深知像姜凌波这些住在城里的人家,别说去哪给牛找饲料,恐怕高梁秸秆还是牧草都不知该去哪找,这才送了几捆牧草,不想凌波让阿奴多给了他四十文钱,吩咐他隔两天就送些新牧草来,她愿意用每捆十二文给他买。
牧草乡间随便割就一大堆,不值钱,老叶大喜过望,没想到还能换钱,直称会按时把牧草送过来。
院子小,除了晾晒衣物,倒也还放得下一头牛,除此,剩下走道,其它就没什么余裕了。
知道姜凌波买牛的用途后,尤三娘一本正经的说了句,「是有点人家娘亲的样子,还算可以。」
姜凌波脸皮抽了抽,她这娘是有多失职啊,连尤姊都要削她。
小家伙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庞然大物,又见它有双十分温柔的眼眸,倒也不怕,还奶声奶气的学着哞哞的叫了好几声,逗笑了大伙。
夜还没深,星星月亮什么的看来看去不就那个样,至于越夜越美丽的夜生活,您就别逗了,这国家可是有夜禁的,再说了点油灯费钱,没那财力,何况对她们这种每天一早就得早起干活的人来说,还是早睡早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