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提及严炽书兴许摆假象的玄殷,在看到庞邑讶然的表情时,不由得庆幸自己这步险棋下对了,接着又缓缓说道:「丞相当然也可以不信我,就算为了永绝后患直接杀了我与公主,玄殷也绝无二话。」
眼看玄殷话说得坚决,还一脸以死明志的表情,庞邑沉默地抚着长须。心想这玄殷向来聪明,这些年来也帮着他铲除了不少与他敌对的朝中势力,就连自己在他面前对平曦下手,他眉也没皱半下。倘若他真是心向严炽书,又怎会在他面前将严炽书的底牌给掀开呢。
几瞬的思忖,庞邑表面上虽是信了玄殷,可心底仍有丝顾虑,于是便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黑瓶,对着玄殷说道:「只要你敢将这瓶里的蛊毒吞下,我便相信你的忠心。」
不意外庞邑会用蛊毒对付他,一心只想保住平曦的命又不毁大局的玄殷,拔开了瓶塞,半点迟疑都没有地将瓶中物全咽下喉头。
吞下蛊毒示诚的玄殷,顺利得到庞邑的信任,并同意将平曦这人质交予他看顾,大胆侥幸地闯过这关的玄殷心却仿若千斤般沉重。
早在决定帮助严炽书时,玄殷就有了不怕死的决心,所以身中蛊毒会让他遭受何种损伤,当然也不足以让他担虑。可当他得知平曦因喝那杯加了曼陀罗花的茶而导致麻痹损脑,变成一个无知痴儿时,他恨得拿自己的头去撞墙。
偏偏现实是残酷的,就算他将头磕撞到出血,也挽不回这一切,恨了自己几天的玄殷终究是找回了理智,提笔写了封信给严炽书,向他保证自己会倾尽全力保护已成痴儿的平曦,并要他切勿躁动急进,免得踩入庞邑这老狐狸设下的陷阱。
「玄哥哥……曦儿要吃糖。」
才放飞了白鹗,玄殷便听到平曦怯怯的软嗓响在身后。不同以往虚伪的讪笑,转过头的玄殷脸上笑容不仅真心实意,还带着股怜惜的疼宠。
喝下毒茶的平曦,被玄殷带回府里照料,虽然在太医的急诊救治下保住了命,可清醒后却成了痴儿,心智退化成稚龄的她醒来后谁也认不得,陌生的环境更让她害怕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哭着,直到她看到了玄殷。
当她伸出颤抖的手揪着玄殷,啜泣着说:「玄哥哥,你带我去找皇兄好不好?皇兄跟你最好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呜……曦儿要皇兄……」玄殷当下不知该为她成了痴儿哭,抑或是因为她仍记得总与她及严炽书三人行的自己而笑。
不论是为了她潜意识的依赖或是心底的自责,甚或是心中压抑的情愫,玄殷都清楚知道她将永远是他的责任,他必须、也一定要代替严炽书,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玄哥哥……给曦儿吃糖嘛。」见玄殷直望着她笑,平曦忍不住摇了摇揪着他衣袖的手,撒娇的开口。
伸手将她头上的落樱拨落,玄殷笑着哄道:「曦儿乖,你现在若吃了糖,等会晚膳又要吃不下。」
「可是曦儿嘴苦苦,想吃糖。」漂亮的脸蛋瞬间皱起,平曦委屈的嘟翘起嘴。
想起太医给她开的药,曾经为了哄喂她而自己先尝过的玄殷,突然觉得嘴里也泛苦了,不由得心疼地软了心,从怀里掏了颗糖递给她,「因为曦儿乖乖吃药,所以才有糖可以甜甜口哦。」
迫不及待地将糖塞进嘴里,平曦鼓着嘴嘟囔着,「一颗不够,嘴还苦苦,曦儿还要。」一双贼手还钻进了玄殷袖底捞。
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严炽书当奶娘的心情了。打不得骂不得又得让孩子听话实在不容易呀!
玄殷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回,无奈地轻哄着,「不能再吃了。曦儿听话,等你用过晚膳,玄哥哥再给你一整包的糖栗子。」
「糖栗子!曦儿要!玄哥哥不行骗曦儿哦。」听到有松软香甜的炒糖栗,平曦小脸绽出了光彩,笑嘻嘻地说着。
「傻丫头,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玄殷笑道。
「有哦!曦儿不睡觉那天,玄哥哥说等曦儿睡醒就带曦儿去找皇兄,结果没有!」眉心微拢,平曦说得可认真了。
闻言,玄殷溺爱的笑容崩坏了一角,没想到为了哄她睡的随口话竟让她记得忒牢,当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那是因为你皇兄说他忙,要我们别去打扰他,才不是玄哥哥存心骗你。」
「真的吗?」螓首微歪,平曦面带狐疑地看着他。
那是什么怀疑眼神呀!这妮子还真仗着他疼她就攀顶升天了是吧?
「不相信就算了。」玄殷佯怒地说完,袖一摆就兀自转身走开。
一看到玄殷不理她,平曦急得红了眼眶,连忙追了上去,「玄哥哥不要丢下曦儿,别像皇兄一样不要曦儿……」
玄殷缓了步伐,回头将揪着袖摆的小手紧紧牵握着,「傻瓜,玄哥哥怎么可能不要你。你皇兄也没有不要你,他只是忙于要事。」
「皇兄会忙很久很久吗?曦儿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曦儿想皇兄……」才眨掉了泪珠,平曦开口的嗓仍有着浓浓鼻音。
「就快了……吧。只要曦儿乖乖听话,你皇兄就一定会回来。」淡淡地回着,玄殷自己都无法肯定严炽书大业功成的那天何时到来。
「嗯,曦儿会乖、会听话。」童稚的说着,平曦禁将玄殷大掌又握紧了些。「乖女孩。」
日头越渐西斜,落日余晖将园子里的绿叶染成一片金黄,也将两人紧紧牵握的影子拉得悠长,依偎般地在地面缠绵。
第4章(1)
平曦遭陷害的风波虽止息了,可玄殷行事却是更加谨慎,为消弭庞邑的疑心,他甚至使计害得几位忠臣良将丢官去职,就连自个儿的亲父御史大夫也被迫以年迈为由辞官。
而居南关那头,在罗修武的搏命阻挠下,严炽书终是压下了心底的极度愤怒找回了理智,刻意缓了拉拢边关兵权的步调,好让在朝中的玄殷有充足的时间行使反间。
大业未成便让敌方起疑,处在权力中心的玄殷,步步都是如履薄冰的不容易:忠贤良卿的怨怼、外人的批评抨击他早就麻木地不当回事了。
唯独面对无辜成为牺牲品的平曦,万分的自责与不舍总让他心痛如绞,恨意与愧疚在心中交织,却更激励他助严炽书翻天的决心与意志。
虽然成了痴儿,可玄殷一直觉得平曦不过就是成了个稚幼的孩童,唯一不同的是那像个软麻糟的稚童模样在她身上早不复存在,萱蔻年华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曾经总是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她,大抵将过去那些难以接受的、令她难受的事全忘了,单纯地只记得他与严炽书是好友,也因此那曾经只会拉着兄长的柔荑,现在像是抓住了唯一依靠般任他紧紧牵握。
看着这般纯净天真的她,玄殷在怜惜之余也难免心生妄想,兴许老天这样的安排,能让她重新认识真正的他,进而爱上他。
纵然对照顾痴儿平曦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有件事仍旧让玄殷备感困扰,那就是庞邑给他下的蛊毒。
体内的蛊毒会在每隔三个月的月圆之际发作,除了有如万千虫蚁在体内啃啮的噬骨之痛,整夜精血直冲的情欲高涨更是让人苦不堪言。
虽然庞邑给了他缓解的药,可那也只能舒缓蛊毒造成的剧痛,对涨欲一点帮助也没有。想到这点玄殷就恨得咬牙切齿,他知道庞邑会只给他一种缓药,无非是想留着他的命为己所用,另方面还卑劣地想看他会否受蛊欲影响而侵犯平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