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中正机场前,汪碧莲将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俐落的扔进机场中的垃圾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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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冷蔷懒懒的起床,一夜无眠的她无精打采的为自己煮咖啡,她这几天老是睡不好,心绪纷乱。当她下楼打开大门时著实吓了一跳——
一脸胡碴、神情憔悴的杨维樵正像化石般的坐在她家门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裏?」
「你这么早就起床了?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会儿,看你昨晚也像没睡好,楼上的灯光亮了好几次。」他声音沙哑,眼睛布满血丝。
「你……你是说你昨晚一整夜都在这裏?」一股揪心的酸楚直逼上来,冷蔷只觉心底的「万里长城」正在瓦解,不要……不要再这样……
「你放心,我不是来打扰你,也永远不会了……」杨维樵落寞的苦笑著,「我就要回美国了,可能永远不再回来,这裏已没有我的眷恋、我的回忆;我的回忆已经永远消失了,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回忆……在我走之前,只是想来看看你——我这—生最爱的女人,我想坐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来『感受』你,感受你的人、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容颜,就只在这一墙之後……」他无比苦涩的看住她。「这样……我就满足了。」
冷蔷移开水雾茫茫的眼眸。「外面很冷,你先进来坐吧。」
她倒了两杯热腾腾的咖啡,两人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一股令人心痛的离愁和千般无奈横亘在两人之间。杨维樵情已用尽,心已木然,在百般努力仍告失败之下,他已无话可说了,他只是用一种好深、好复杂,温柔挚情令冷蔷的心为之一揪,紧紧绞在一起的眼光看她,他的唇间有一抹好满足、奸虚幻的微笑。
「能够这样静静凝望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我已很满足了,我心已矣!你说得对,二十三年前我曾扰乱你的一生,二十三年後我就不该再来破坏你的家庭了,蔷。」他彷佛在咀嚼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般,轻轻念著她的名字。
「相信我,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最难忘的女人,你让我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我曾那么幸运的拥有你的爱。只可惜缘分尽了……上苍给我们的缘分在二十三年前就结束了;匆匆一晃即过,我们的爱这么深,但缘分却这么浅,造化……也许是我福分修得不够吧,无缘和你长相厮守,但够了……我真的很满足了,我不该再强求了,真的祝你幸福,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祝福你……」
背对著他的冷蔷,肩膀无法自制的抽搐,她早巳泪流满面。不会,她不会再听进这些话了,为什么这男人每次一出现,总足让她柔肠寸断呢?这辈子她所欠他的眼泪,到底哪一天才能还完?泪才能流尽?
杨维樵眼眸中闪著泪光,这是最後一次了,他要一口气全部说完。「蔷,我用我的生命来请你相信一件事——我没有骗你,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当年我看到恍如仙子的你,我便无法自拔的爱上你了。我一向看不起外遇男人的藉口,什么老婆不了解他、家庭不温暖什么的;但当我遇到你时,我才知道不能爱的爱是件多么痛、多么椎心刺骨的事。」
「碧莲是我结婚三十年的妻子,她为我生了三个孩子,不管我和她这二十几年来是怎么相敬如『冰』、怎么貌合神离,我都不愿去批评她。当年我们是门当户对、奉父母之命就结婚的,那时以为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许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我的父母也是这样结婚的,谁知婚後才一年,我便发现找和她的个性南辕北辙,她那刁蛮的大小姐脾气,以及非要把我践踏得低低的才高兴的个性,已让我愈来愈难以忍受……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杨维樵乾涩的苦笑。
「我是何其有幸的曾拥有你,又是何其不幸的失去你。蔷,我真的好羡慕你的丈夫,他竟得到了一项人间珍宝。如果让我遇到他,我一定要很很地揍醒他,他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却为何不好好珍惜?他竞和你分居,让你一人孤独的留在这海边……」
冷蔷用手背拭去泪水,她紧紧咬住下唇:心中狂喊:不要再说了!真的不要再说了!这颗心已经干疮百孔,已经无力再承受了!
「在我走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冷蔷用颤抖的手支撑住桌面,她仍背对著他,不敢回头看他。
「当年我送你的玉佩,也就是你我之间唯一的纪念品,你真的……真的把它丢了吗?」杨维樵沙哑的问:
「没有,我没丢。」冷蔷闭上眼睛任泪水汩汩而下,不断涌出的眼泪灼痛她的脸宠,更烧痛她的心,「我将它送给我的女儿,我希望这条最特别、最有灵气的玉佩,能像幸运符般的保护她。」
「那就好……」他喃喃的说,「那就好……你的女儿一定像你一样冰雪可人,一样是个令心怜惜的好女孩。」杨维樵拭去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冷蔷,我要走了,一切……珍重!」这几个字沉重得如铅块般,他提起地上的行李站在冷蔷背後。「你不转过头来看我吗?让我再好好看你一次!」
冷蔷缓缓而僵硬的转过脸,泪水早巳迷蒙了她的视线,她的双腿颤抖得无法支撑自己。
「哦!冷蔷,不要哭,我不要再让你哭!」杨维樵自喉头爆出一声最绝望的呼唤,他扔下行李,忘形的抱住颤抖的她,「不要咬嘴唇,我不许你再咬嘴唇来伤害自己,你咬得都渗出血来了。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当年我要回美国的前一晚,你哭得全身发抖,紧紧咬著嘴唇,哭得我五脏六腑全碎了,你知不知道……」杨维樵炽烈如火的眼光,深深的嵌到她心底。
「当年你所留下的是我这一生最完整、全全部部的感情,至死不渝——的爱!!」他咬紧牙说完最後一句话,泪水正不自觉的滑落面颊。
冷蔷再也忍不住了,她心如刀割的哭倒在他怀裏。这颗心为什么还会痛?不是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冷了、碎了、死了吗?他们像绝望而捉不住明天的人般紧紧拥住对方,只求把这一刻永生永世永烙心头,他们任凄楚的泪水滑落著,这永恒的一刻,这等了二十三年才来的重聚竟是永远的诀别,无奈得令人柔肠寸断,形销骨毁……
冷蔷只能一遍遍在心底狂喊著:今生无缘但愿来世!今生无缘但愿来世……
杜嵩逸怀著兴奋却情怯的心情一步步向花莲的家中,他紧张得一如正要赴约的小男孩,尽管他要面对的是挚爱的妻,但她永远让他觉得是那么高不可攀,高贵完美得令人怕会随时失去她。
冷蔷,他这一生唯一的最爱。
他所以会在数年前至台东独居,真的是为了冷蔷,为了她,他什么都心甘情愿去做。杜嵩逸知道,当年冷蔷是因著无法解决的问题才委屈嫁给他的,否则他纵然是冷蔷的青梅竹马,一路保护她长大的邻家大哥哥,但冷蔷那夺魂慑魄的美阵却不曾注意到他的一往情深,直到……直到她怀著三个月的身孕,不得不嫁给他时。
但冷蔷永远是他心中最圣洁的妻,最纯洁无瑕的小公主。他是那么深爱她,爱得连自己的心痛,自己的感觉都可以摆在一边。他知道婚後的冷蔷不快乐,她常一人怔怔的发呆,偷偷的落泪,他早知她身上那块玉佩是杨维樵给她的订情之物,但杜嵩逸什么也没说,爱一个人就要包容她的一切,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是冷蔷最痛之处,所以他不忍伤自己心爱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