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作梦吗?为何会梦到当年安庆侯府来提亲后,自己因一时想不开而投水被救起来的事?
可是这真的是梦吗?如果是梦,她怎能感受到弟弟身上传来的温度,感受到身体因畏寒而起的冷颤,感受到弟弟背着她行走的每一步震动,以及来自于四面八方或关心、或好奇、或看热闹的问话和目光?
她伏在弟弟背上发呆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紧跟在他们身侧的弟媳,尝试着开口出声道:“阿蕊?”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而她的弟媳朱蕊也听见了,朱蕊立即上前一步来到她身边,柔声的安抚着她道——
“大姊,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到家了。”
卫珠玉怔然的看着她,听着她说的话,然后在心里问自己,她真的是在梦中吗?
记忆中,当年她被救醒之后心若死灰,连续好几天连一句话也没开口说,又怎会像现在这样开口与弟媳对话?所以这一切真的是梦?
想了想,她忍不住再次开口试了一回。她问道:“阿蕊,你还没出月子怎么跑出来了?孩子呢?”
她记得当初便是因为自己想不开而拖累到还在坐月子的弟媳为了照顾她而伤了身子,致使之后几年连续小产,直到成亲第十年才千辛万苦的替弟弟生下第二个孩子,此后更是再无所出。
“大姊放心,我将孩子托给了大杂院里的梁大娘帮忙看着,没事。”朱蕊柔声答道。
“孩子重要,你的身子也一样重要,别不当回事。回去之后好好给我躺着休养,没坐完三十天的月子别想出门。”她蹙眉道。
“是,大姊。”朱蕊怯怯的朝她点头微笑,眼里有着明显的感激。
“大姊,你别只是会说阿蕊,回家之后你也要好好躺着休息,身子没康复前不许出门做生意,这回不管姊说什么都必须听我的。”卫有财冷不防的开口道。
“好。”卫珠玉哑声答道,觉得鼻头有点酸,眼眶泪意涌现。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感觉到指尖传来一片温热的湿意,那是她刚刚流下的眼泪。
所以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呢?她都要死了,怎么会作梦呢?
她有些恍神,有些怔然的转头看着四周的景致,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感受着弟弟背着她走路的震动,觉得所听所感受真的都好真实,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一场梦。
她说话,她流泪,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跳动着。
头顶上有太阳,四周有风动,一阵风吹来,让浑身湿漉漉的她都忍不住的打起了冷颤。
突然间,她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问自己会不会过去她所经历过的那一世才是一场梦,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她只是终于从恶梦中清醒过来?
她的心脏蓦地跳得飞快,这不可思议的想法让她觉得震惊,却又充满了期盼和希冀。虽说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不知道,她就是觉得自己此刻真的不似处于梦中,而是在现实之中。
如果,她是说如果,眼前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境是现实的话,那么过去她所经历过的那一世人,是不是反倒是一场梦呢?还是说时间当真能倒转重来,人真的能回到过去,重新再活一次?
思绪太过天马行空,混乱得让卫珠玉头昏脑胀,她有些难受的闭上眼睛,在弟弟卫有财一步又一步的步伐中逐渐昏睡过去,连何时到家、被安置在床上躺平都不知不觉。
第一章 一场梦(2)
当她再度清醒时已经天黑,房间里点着烛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食物香气,勾得她口中生津,饥肠辘辘。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举目四望,眼前的一切景象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是她出嫁之前所居住的闺房,陌生是因为它早已随她的出嫁消失了近二十年。
可是明明都已经快被她遗忘,消失了快二十年的景象此刻竟又出现在她眼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眼前的一切是梦,还是她所经历的那不堪回首的二十年才是梦?
卫珠玉低下头,看着自己有些粗糙但明显散发着年轻肌肤光泽的双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充满了弹性,不再如梦中那一世那般,松垮又布满了抚不平的皱纹。
她再度将双手拿到眼前看着,正面反面,从手指、手背到手臂,还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直到感到疼痛,看见肌肤被捏红了,这才激动的告诉自己——
没错,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是现实!记忆中那憋屈又自卑的人生才是梦,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是的,没错,她是绝对不会像梦中的那个她一样愚蠢、自卑又懦弱的蹉跎时间,葬送自己的一辈子,即便她注定逃不开要嫁入安庆侯府的命运,她也会活出属于自己不后悔的人生。
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一条缝隙,发出了“咿呀”的声响。
卫有财从门外探头查看,见到她已经清醒,立即扬起笑容推门而入。
“姊,你醒了。我熬了粥,你先吃点粥,一会儿再喝药。”
卫珠玉看着年轻的弟弟,眼眶有些发热的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
“我竟然昏睡了这么久吗?”她喃喃自语,因为她记得自己突然想不开,着魔似的投水自尽是在巳时,那时河边洗衣的人大多散去,只剩三三两两晚来的人,她也算其一。
“大姊的身子受了凉,先前发热烧了好一会儿才会昏睡半天。李大夫来看过,说没事,要我们别担心,你只要好好歇息个几天就能痊愈。所以接下来这几天,大姊一定要乖乖地待在家里休息,哪儿也别想去。”
“铺子里——”
“铺子里有我在,姊就别再担心这些事了,我能处理好的。”卫有财迅速地打断她道。
卫珠玉怔愣了一下,喃喃自语般的答道:“也是,等我出嫁了,店里的一切还是要交给你来打理,侯府的人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再抛头露面的。”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毕竟这间粥铺不仅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兴趣所在。
看着姊姊脸上失落的神情,卫有财忍不住冲动的开口道:“大姊,咱们跟侯府退亲吧,就算他们是咱们卫家得罪不起的贵人,也不能牺牲姊姊的幸福与一生来护我周全,咱们姊弟能相依为命就能同生共死,弟弟不怕死。”
“别说胡话,你才刚当上爹,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死不死的?”卫珠玉轻斥弟弟。
“大姊,我是认真的。”卫有财一脸严肃的神情。
“我知道,可是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阿蕊和孩子想一想。”她对他说,一顿后又改用轻松的语气接着道:“况且以姊姊这种平民百姓的身分,能让安庆侯府相中聘为妻而不是纳为妾,已是咱们卫家祖上积德,是姊姊求之不得的福分了。”
“可是姊姊并不想要这样的福分。”卫有财皱紧眉头。
卫珠玉摇了摇头,道:“是人都会想要拥有荣华富贵,姊姊也是个人。”
“大姊你别骗我了,如果真这样,你今日又怎会做出投河这样的傻事?”卫有财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直言道。
姊姊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外柔内刚,坚强不屈,百折不挠,似乎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将她击倒,可是今日之事真的把他吓坏了,他作梦都想不到姊姊会做出自尽这样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