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杭煜宠爱的王妹,不该让她涉险才对;或是公主太过娇柔,让杭煜宠到舍不得教她离开身边太远?一瞬间,伏云卿心头突然极闷。她管人家是圆是扁!
只是,假使那位公主真在附近,或许她可以利用……
伏云卿一怔,出其不意地甩了自己一耳光。
挟持人质何等卑劣!曾几何时,竟因杭煜之故,让她动了如此可耻的念头,她怎么能!她从来行事磊落、明断是非,绝不用奸计,不能舍弃自己的骑傲!
不,她绝不能被他影响。不论沦落何种地步,她也要把持住自己的正道。
第5章(2)
一样的月白身影,一样的绝色容姿,一样立于安阳城之顶,唯一不同的,只有身分今非昔比。伏云卿从大齐王爷沦为平民女子,成了东丘王手下俘虏。
她眯眼眺望远方,透过迷蒙薄雾,隐隐约约能窥见皑皑白雪覆上山顶,紧锁的眉头缓缓松了开来,连日来的烦心,稍稍舒解。
云间关总算落雪了。那么杭煜在今年冬天过完之前,绝不可能攻上安阳山,闯不进大齐东九州。但,北边动向呢?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向十一哥提出警告吗?“姑娘,起雾了,在外头容易着凉的。”丫头取来鹤氅大衣为她披上。“还是要覆上面纱挡些风?姑娘真怪,明明是大齐女子,却常常忘记出房门得遮脸呢。”
伏云卿苦笑摆了摆手。多年男装,自己真没那习惯藏头藏手,还得丫头提醒。轻抚大衣上的朱色凤凰,她心思有些复杂。在安阳城里,就连离开内城到街上走走都没人拦她,甚至有两个丫头八名士兵随行阵仗不亚于杭煜自己出巡。放任她出人,是他太小觑她,不怕她逃,或是真如他所说,拿她当宾客款待?瞧瞧两名丫头冻得嘴唇都发青了,还是乖乖跟着她在城上吹风,她们定是受杭煜之命监视她,倒是辛苦极了。伏云卿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咱们进屋里吧。”丫头们一听,不掩稚气地笑了开来。
才转身想踏进城内长廊,见到迎面而来的巡逻将士,让伏云卿突然停了脚步。两个丫头急着回去,没注意她停下,从后撞上伏云卿,差点让她扑跌到地上。“姑娘、姑娘没事吧?!咱们不是有意的!”
“瞧你们黏得如此紧迫,天天跟前跟后,怕我跑了不成?这是城内,无须紧张。当真有意逃走,我靠秘道就行,哪天惹恼我,你们想拦也拦不住。”
“千万别这么做,姑娘!”两名小丫头吓得又要开始抱她大腿嚎啕大哭。“咱们的脑袋已经是向王上借来的了,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求您行行好……”
伏云卿伸手掩耳。女人难道就只能哭哭啼啼吗?“要想我留下,就安静回到房里准备用膳,我再看一会儿景色就回去。再哭,今儿个晚上我会没心情吃粥的。”
丫头们一听,立刻抹去泪水,飞也似地忙活去了。
伏云卿身旁没了别人,无独有偶的,率领士兵巡逻的戎装将军也凑巧对士兵们下了什么命令,让士兵们先行。她与将军即将擦肩而过时,刻意放缓脚步。
低沉的年轻男声传了过来:“殿下究竟意欲如何?说要殉城,让我爹顶替之后,现在却像个无事人似成了东丘王座上贵客?”
“放肆!”她原先有太多太多话想问,现在却让他言词给激怒。“兰祈,你是在对谁说话?!”
“末将所言可有半分错?家妹兰襄为了亡父遗命护着殿y,结果却让殿下舍弃了不是?”年轻将军说话字字带刺。
柳眉倒竖,压抑着层层怒气与心寒。“我命兰襄逃出城去见我六哥,连唯一能证明我身分的印信也交给了她……”
“兰襄恐怕没成功。那一夜,她腿伤失血过多,倒在井里秘道中,若非当时我沿着血迹找人,替她收拾善后,只怕她早让东丘士兵发现给带走杀了。殿下不觉得太过狠心了吗?印信给了兰襄,岂不是让她被人盯上?”
失望震惊心痛交错,她怒道:“你在我身边时日不算短,难道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她死?我若不以身作饵,她带伤,又如何能逃过士兵追缉?”
看着兰祈沉默不语,伏云卿也不想多做辩解。只是没料到,原来别人眼中,竟是这样看待她的。“那……她现在如何了?你会如此责问我,莫非她已……”
“一息尚存,但气若游丝,目前藏身在城中废弃的地下牢房中。”
伏云卿从袖中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小丹瓶递了过去。
“这是东丘秘药白玉露,拿去给她用吧,要她好好养伤。她处境堪虑,伤没好之前千万别露脸。若还需要什么,我来张罗便是。”
面带惭色地收下东西,兰祈问得心虚:“殿下日后怎么打算?东丘王太精明,想在他眼底下捣乱只会白白送命,末将……只怕派不上用场。”
伏云卿黯然垂眸。安阳年轻一辈的将领都主张投降东丘,她早知悉。如今她已不是皇子,他们何须效命于她?只是,撇得这么一干二净,她免不了心底难受。
“兰襄伤若痊癒,你告诉她,我谢谢她为我尽心,这恩情我牢记不忘。从今往后,就当咱们主仆缘尽于此,我的路,我自己走。你们兄妹……过自己的日子吧。”
她转身,脚步再不迟疑,可眼前却是水雾弥漫,让她有些看不清前方。
伏云卿那身厚实鹤氅大衣上,胸前的朱色凤凰渐渐沾染上了大片湿,更显艳红,一瞬间几乎要让人错认,沾染上的不是泪水,而是——
心头血。
为了筹备已故重华王伏云卿的隆重葬仪,东丘王杭煜终于回城。
一早,两个丫头忙不迭地前来通报,说是王上要见唯音姑娘。不过在那之前,伏云卿已不知起身多久,坐在窗前锁眉沉思了;见她只披件外袍,险些吓坏丫头。
还好她们彻夜将房里的暖炉炭火烧得红通通热呼呼的,否则姑娘若有闪失,王上定会大怒;这一次,王上必然不会再对她们开恩的。
“外头吵闹得极凶。”伏云卿让丫头慢条斯理帮她梳理,有些不耐。“一大清早便不安宁,我看街上士兵来来往往的,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城中四处水井全被封死,所有人要用水只能挤到城中大街上那一口,才会吵成这样。”两个丫头见伏云卿惊得立起,硬是把她请回座。
“王上有令,天寒,姑娘得穿得够厚实、带上怀炉才能步出房门。”
好不容易等到丫头们愿意放人,怒气腾腾的伏云卿没戴面纱便急往殿上奔去,还一面不住嘀咕:“封什么井,肯定是该死的杭煜又干什么糊涂事了。”
才正要踏进大殿,便听到极为熟悉的男声正与杭煜在抗辩什么。是兰祈!
“末将敢问王上,何以命人封死城中十八座不枯井?”劈头便问,兰祈当真是忍无可忍才前来见东丘王。总以为这个人高深莫测,心思极难揣度。
杭煜斜坐高位,有意无意拨弄着系在腰间的凤凰对玉,语带慵懒,提不起劲。
“理由吗……因为有人通报,有奸细想利用水井藏身;也有人谣传,那些井中藏有秘道,不可不防有乱贼宵小潜入城里。朕问过水衡官员,重华王建城时算计得还不差,据说那些井终年不枯不是?需要水的话,用城正中那一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