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雕龙紫檀长几后的清明帝差点忘形的一点头,身侧伺候他多年的李公公赶紧轻咳一声,提醒君王勿得罪眼前心眼小又锱铢必较的小世子,他才连忙掩下冲口而出的笑声,装出威严不可侵的帝王相。「哪儿的话,朕是震怒,怒不可遏呀!在朕的皇宫内竟让小侄子受到惊吓,实在是朕的过错,朕定会下令严惩,让一干犯众重打二十大板,皮开肉绽不得安歇,以显天威。」
一听他要罚人板子,小三子的小心肝又纠结了。「小皇叔犯不着劳师动众,小三子不过是一时跑得急硌伤,和旁人无关,被狗咬了总不能反咬牠一口。」他说得气呼呼的,又是磨牙,又是瞪眼,一副想找人干架又不得不忍的憋屈样,整张脸乍青乍红。
一个小他两岁的小丫头哪!他能踹上两脚好出口气吗?万一人家受委屈了,家里那些个「长辈」还不罚死他,一个个冷刀子一丢,他不死也去半条命。
别人府上是重男轻女,生个男丁大燃鞭炮,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昭告街坊邻居自己得丁了,比中了状元还高兴。
而他们家的「老人家」呀!真是要不得的心态,传宗接代的大胖儿子反而不受宠,偏疼只会傻笑、吐口水泡泡的闺女,视同掌上明珠爱不释手,儿子当猪养,放任自生自灭,只要养不死就留着当种苗,继续传、宗、接、代。
这是淇儿姑婆和奸诈爹在过年家宴上说过的话,还当着他的面笑抚他耷拉的脑袋,一脸同情和不怀好意,算计可从他身上回收多少好处,最好跟他们一样奸狡,不仅要赚遍天下人的银子,还要多多益善,最好盖座灿亮的金屋闪瞎他们的眼,从此坐卧金银珠宝,玛瑙珍珠满怀。
说穿了就是要操死他,见不得他快活,做牛做马是身为乔府子孙的责任,他做到死是应该,不做则是天理难容,天打雷劈,受天下人唾骂,至死方休。
所以他不逃成吗?
从乔府爬树翻墙到民间窝着,带着绣着小黄鸭的逃生小包袱投奔天下第一帮——丐帮,成天和一窝乞丐窝在一块,打混摸鱼外加兴风作浪,没人管束的日子简直太好了,他乐不思蜀地忘了爹娘,真当自个儿是无父无母的乞儿。
可是小墨子师伯太狠心了,嫌他带坏一群心思单纯的小乞丐,带头捣蛋,那张冰山脸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直接把他丢进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宫,让最欢迎他到来的皇帝小叔叔乐得阖不拢嘴,直道:甚得朕意!甚得朕意!
「呵呵……小侄子几时这般迷糊了,你不是一向身手最灵活了,翻桌子蹬墙比猴儿还敏捷。」
沈子熙看了看亲侄儿那张脸,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饮酒以掩笑意。
乔翊恨恨地喝起面前不带酒味的果子酿。「看美人闪花了眼,牡丹芍药开满国,月季幽兰尽芬芳,小皇叔好福气,又要纳美立妃,充盈后宫。」
他这话一出,引来好几道愤怒及怨恨的目光,但他似没瞧见般独自生着闷气,银箸插着醉花香洒五宝鸡,揪下鸡屁股不吃插在筷子上耍着转,孩子脾气表露无遗。
但是他的受宠对于某些人而言是十分刺眼的,即使大家嘴上不言,可宫里的贵人们哪个不知晓乔翊的真实身分,他是真正的皇子皇孙,比太子沈元嵘更有当太子的才智,而且皇上亦有此意,巴望着他点头,接下这个事多又繁重的皇帝活,让自己多过几日清心生活。
因此皇后为首的太子党对乔小三可说是深恶痛绝,若非身世显赫,又有前摄政王及皇上这两座大靠山在,他不知道死几百次了,他活着绝对是太子登位的一大阻碍。
不过在这之前,这群人更担心皇上纳宠怜新,在这一波选秀的秀女中不乏仪态端正、容貌上乘的美人,比渐显色衰的皇后更易获得宠爱,要是再生下一、两个可造就的皇子,那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后宫争斗凭借的是手段,即使皇后已广布眼线,立下根基,但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子并非好相与,一不谨慎让人钻了空,难免不得好处,落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而今日便是皇上封妃纳嫔的大喜日子,十数名衣裙华丽、头戴珠钗的美人儿赐座一旁,弦乐轻扬,舞姿翩翩,各方祝贺帝王得以子孙绵延。
女人一多,烦恼也跟着增加,皇后最痛恨的便是乔翊口里的「福气」,皇上身旁的嫔妃越多对她的后位威胁越重,相对地,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越来越轻吧,对日后的太子弊多于利,多了绊脚石。
莫怪有人要恨了,皇上脸上的笑意越浓,某些人的心就越沉,暗中盘算着如何扭转乾坤。
「这份好福气小侄子想不想要呀!朕为你建好美人宫,让你得享千娇百媚相伴的福分。」清明帝不正经的谑笑,以利相诱,虽然他这皇侄年纪尚幼,尚不知软玉温香的大好滋味。
「我……」乔翊才想开口拒绝,死也不做撑天神龟,一道不快的童音便重重地响起。
「父皇,乔翊不过是外臣之子罢了,哪禁得起你的天子龙气,他的美人宫哪能盖在宫里,又不是叛乱,谋朝弑主……」只有改朝换代,皇位换人,否则沈氏江山岂能落入姓乔的外人手中,岂不贻笑大方。
小小年纪的沈元嵘瞪向乔翊。
「住口,朕还没死,轮不到你开口。」这不成器的孩子,他以为以他的资质平庸能撑得起四夷觊觎的腾龙王朝?
被废的马皇后虽是沈子熙生母,可是她当年的所作所为令人心寒,不仅毒害皇子,霸权谋利,横行宫闱,甚至连先皇也不放过,长年以蛊毒控制残害龙躯,致使先皇躯体败坏,终至回天乏术,不日便驾鹤西归。
那时朝政大乱,一派拥护摄政王登基,另一派则提议废太子另立宗室之子为皇,文武百官各有拥立之人,朝堂之上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分裂。
其实他很明白先皇遗旨属意摄政王为新帝,但是皇兄为了生育子嗣困难的嫂子,拱手让出皇位,并且不遗余力地辅佐自己,平息朝中杂音,这才有近年来的太平盛世。
虽然他有心将帝位传给亲儿,可是一瞧见太子成日玩乐、任性骄纵,不见半丝才智,他的心能不冷吗?腾龙王朝不能毁于他手中呀!否则无颜见先帝。
「父皇……」沈元嵘一脸不甘,怯弱又怨恨地瞪着坐在皇上身侧吃得欢快的小妖孽。
「皇上,嵘儿也是一时心急口快,怕坏了祖宗规矩,你就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回头我念他几句便是了。」笑容华灿的皇后季秋容轻拍太子手背,螓首微侧笑抚皇上怒气。
「哼!不小了,该懂事了,皇后别一味的护着,慈母多败儿,要教教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朕的江山可不敢指望他。」他说得直白,一点颜面也不留,摆明了太子不过立好看的,别太当一回事,他心中另有打算。
季秋容面上一僵,目光沉凝了几分,也暗恨他竟不念夫妻之情,当场给她难堪。「皇上圣明,臣妾当日夜督促太子,不让他有负浩荡皇恩。」
你敢不让我皇儿当皇帝试试,乔府那小屁孩休想坐上龙椅,绝无可能,他想都别想!
就在此时,皇后的心里已兴起一个令人不齿的想法,为了她皇儿的天下,她必须开始部署了,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