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气息渐缓,发现抚着白玉的手被有别于汗水的液体弄湿,是泪!
数不清第几回了,像深怕她忘掉似的,梦境不断在她梦中重复,而她总是在泪水中醒来。
梦中,是无尽的血、无尽的泪、无尽的呼喊和无尽的绝望。
在梦境中,令她哀伤的一切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醒来后,却模模糊糊的不复记忆,只余下莫名的空虚和惆怅,仿佛她失落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这令她在意,她的记忆是从八岁被上宫夫妇收养开始,她,没有八岁前的记忆。
房门被敲了两下后,探进一张丽颜。
“凌,起床了吗?”
“姊!”上官凌惊喜地叫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上官羽笑道,走进来坐在妹妹床边,揉揉她睡得乱翘的长发。
“你这次离家好久!”算算时间,整整三个多月不见人影。
身为专业经理人的上官羽不务正业的和两个死党合开了家万事通事务所,接下的案子千奇百怪,不够“好玩”的案子她们是不接的,而拜上官羽之赐,她从高中起便成为事务所的约聘人员之一。
“发生很多事。”
“小气。”上官凌好奇心没被满足,对她的轻描淡写有些不满。
上官羽以食指轻点妹妹噘起的唇,“两个有趣的人来咱们家当食客,若你真对这次的案子感兴趣,可以问他们。”毕竟当事人也包括他们两人。
“这么大方?”上官凌偏首,晶莹的大眼审视一脸神秘的姊姊。“那两个人是男是女?什么来历?”通常姊姊口中“有趣的人”,不是大有来头就是不怎么正常。
上官羽带着一抹宠溺的笑,简略介绍道:“两个都是男的,一个叫杰尔·艾诺斯,是来自土耳其的无业游民;一个叫日下和哉,是日本姥姥门下的阴阳师。”
预感正确,果然不太正常。“乞丐和神棍?”她很没口德的批评,在上官羽面前牙尖嘴利很容易表露无遗。“爸妈知道你带了两只米虫回家,会哭的。”
上官羽笑得很奸诈,“放心,饲料钱你老姊会先暂垫。”
“然后要他们加倍奉还?”加倍的程度,比高利贷还黑!
上官羽笑着推推妹妹的头,“你去会会他们不就知道了?”
*
这两人就是她家新上任的食客?
甫踏入餐厅,上官凌有点发愣地看着一个蓄着及肩金发、双眼湛蓝似海,看来十分温柔的男子将姊姊亲昵地搂在怀中,以不知名的语言哄着挑食的上官羽吃早餐。另一个身着改良式和服的男子似乎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神色没半分尴尬,温和俊秀的脸上带着浅笑,手里捧着一杯日式煎茶,正悠悠哉哉的喝着。
“日安。”日下和哉对眼前的女孩微笑,出口就是流利的中文。“你是上官的妹妹?”
“是。”上官凌回以一口道地京都腔的日文,调皮的眨眨眼。“想必您就是电视上、小说里、漫画中所描写的那种无所不能的阴阳师喽?可以秀一手让我大开眼界吗?”
“有机会的,一定。”日下和哉颇富深意的保证道,在另一只杯中倒入果汁,殷勤地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
“谢谢。”上官凌没啥意见的入座,捞来一份火腿三明治大口大口进食。
“凌小姐几岁?”日下和哉欣赏地看着她毫无掩饰的吃相,在她把果汁喝完时再为她倒一杯。
“我们有熟到直接问年纪?”亏他还是来自礼数繁多的日本,礼仪不及格喔,大叔。
“失礼。”日下和哉点点头,开始自我介绍,“日下和哉,东京都人,十六岁拜入土御门派门下学习阴阳术,今年二十七岁,未婚,可以请教凌小姐芳龄吗?”
还真的自我介绍呢,这家伙以为他在相亲吗?上官凌翻了个白眼。
“上官凌,台北人,再过一天满二十岁,T大企管系二年级,我姊姊手下的跑腿之一,未婚。”
再一天满二十是吗?预定的时间果然如师父所言,十分紧急哪。
“凌小姐自幼习武?”他还有问题没问完。
上官凌挑眉,姊姊到底泄了她多少底?“称不上学习,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他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那很好。”
“凌,还有一位你没打招呼喔。”上官羽指指身后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金发男子。
“你好,我是杰尔·艾诺斯。”金发男子以一种未听过的语言介绍自己。
自认精通五国语言的上官凌大眼里闪着问号,对那句一长串未知音节拼在一起的语言,完全“莫宰羊”,她礼貌性地朝对方微笑颔首后,随即求教地望向上宫羽。
“哪国的语言?”
“古突厥语。”上宫羽撩开遮耳的短发,露出一只造型特殊的耳机。“因为一些原因,杰尔只会说古突厥语,要和他沟通只能靠咱们事务所新研发的语言翻译机。”
“他呢?”上官凌指指身边那个正以日文和杰尔交谈的阴阳师。
上官羽双手一摊,“据说是运用阴阳术将话语转为彼此听得懂的语言。”
日下和哉对上官凌眨眨眼,“我的独创。”
“了解。”她对杰尔不甚感兴趣,再捞过一个鲔鱼三明治继续埋头啃早餐。
“你对杰尔一点都不好奇?”妹妹一脸的不在乎,上宫羽大呼不可思议。
先喝了口果汁,上官凌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请转告我未来的姊夫,希望他心脏够强壮,至少足以陪伴我家爱找刺激的姊姊到老。”拜托,她还没这么钝好吗?
“坏小孩。”上宫羽笑骂。
日下和哉着迷地看着上官凌颈上的白玉,“凌小姐的玉佩挺特别,可否借我一看?”
上官凌毫不考虑的摇头,“不借。”
“为什么?”日下和哉颇感可惜地直叹气。
她想了一下,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那玉佩的质地很古老,上面附着一道很特别的灵气,”
上官凌点头,“你和姥姥说了一样的话。”
八年前她第一次到日本见到姥姥时,姥姥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了什么时间未到,一切将会回归常轨诸如此类的话,当时她的日文还不灵光,是事后求了好久,上官羽才带着古怪的表情,不情不愿翻译的。
“那借……”
“不借。”她拍开日下和哉采向她颈间的手,朝他扮个鬼脸,站起身,将置于地上的背包甩上肩。“时间不早,我上学去了。”
日下和哉看着她的背影问:“你难道不在意那个在原地等你的人吗?”
在原地等她的人?他的间话像是投下一颗石子,在她的心底回荡。
上官凌浑身一震,反身走回餐厅,问向笑得一脸无辜的日下和哉:“什么意思?”
日下和哉在她逼人的视线下,优闲地喝了口茶,像看透她心底莫名的慌乱,缓声开口,“人的记忆就是这么奇特,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在记忆深处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日下!”上官羽看着妹妹倏然变白的俏颜,警告地开口,“谜语说够了吗?”
“呵呵,有人要猜谜吗?”像个没事的人似的,日下和哉轻松惬意地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凌,有话回来再说。”上官羽打断欲再开口的妹妹,暗示她上课快迟到。
“嗯。”上官凌目光瞥过笑得隐含深意的日下和哉,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待上官凌出门后,上官羽才问:“日下,你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