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到那边坐坐。”周老太太仍旧是那副硬朗的样子,但留心细听会发现她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余疏影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去给她拿了一杯温水和一块蛋糕。
折返的时候,余疏影看见周老太太身旁坐着一个面容姣好、气质高雅的女人,她们言笑晏晏,看起来很亲密。她的脚步一顿,此时周老太太看见了她,并朝她招手。
余疏影还没反应过来,那位陌生女人便站起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用法语跟她问好,“你好,我是海伦,很高兴认识你!”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余疏影经常从周老太太口中得知她的事情。周老太太赞美她样貌出众、端庄大气,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并无夸大。
海伦这么热情,余疏影有点受宠若惊,她也跟海伦问好,话音刚落,她就听见海伦说:“周奶奶,您上哪儿找来这么甜美的小妹妹作伴?”
周老太太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这丫头可不是来陪我这个老太婆的,相反地,我是受人之托要好好看顾着她。”
有外人在场,余疏影难得不跟周老太太吵嘴,她把温水和蛋糕递过去,之后便静静地站在一旁。
周老太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纵容,像极了长辈对后辈的宠溺,因此海伦只把余疏影当成周家的远房亲戚。她热络地跟余疏影聊着天,得知余疏影将是大四的学生,她便问:“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实习呀?”
余疏影诚心道谢,不过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被问及原因,周老太太先一步说:“就算她肯,她爸妈也不乐意,他们家就她一个宝贝,哪里舍得让她留在这里。”
余疏影没有反驳,只是歉意地对海伦微笑。海伦笑着说:“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话还没说完,海伦就眼睛发亮地看着余疏影的后方,余疏影好奇地回头,只见周睿正朝这边走来。她还没有动作,海伦已经越过自己,上前笑意盈盈地跟周睿拥抱,还要亲昵地亲他的脸,最终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恰好有侍者端着酒饮经过,周睿拉开了海伦的手臂,随后给她递了一杯葡萄酒。余疏影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心一软,只得给这酒量浅得可怕的丫头也递上一杯。
海伦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周睿身上,没有留意他和余疏影那爱意满满的眼神交流。她高兴地与他碰杯,语气带着一丝抱怨,“你回来这么久了,居然不找我叙旧!”
浅浅地喝了一小口酒,周睿才回答,“你也知道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忙。”
海伦点头,接着说:“听说斯特前段时间出现资金问题,我们两家这么熟,你怎么不找我们家帮忙呢?”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无论找谁帮忙都得付出代价。看见海伦明目张胆地对周睿送秋波,余疏影暗想,假如周睿找她家帮忙,他们两家早就联姻了。想到这里,她郁闷地喝着葡萄酒,突然觉得周睿跟海伦站在一起碍眼得很。
对于海伦的问题,周睿回答,“我可以处理好的话,就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海伦露出灿烂的笑容,试着向他发出邀请,“下个月有个小聚会,来的全是我们的老朋友,大家都很久没见了,你要一起来吗?”
他们在这边聊天,余疏影在一旁牛饮,周睿顾不上回答,二话不说就把酒杯夺过来,“再喝就醉了。”
“才喝了几口……”余疏影试着将酒杯抢回来。
周睿干脆把她酒杯里的酒喝尽,随后将空杯塞回她手里,“下次顶多喝两口。”
“喂!”余疏影无可奈何,只能瞪他。
她的小脸因薄怒而染上一层清浅的绯红,看上去实在可爱,周睿俯身偷香,低声哄她,“别顾着喝酒,我们去跳舞。”
没等余疏影答应,周睿就对海伦说了句“失陪”,接着牵着她的手往舞池走去。海伦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地说:“周奶奶,她……她是……”
周老太太喝了一口温水,清了清嗓子,语气平缓地说:“她啊,是我的孙媳妇。”站在原地的海伦大受打击,看着舞池内的周睿和余疏影一边跳舞一边打情骂俏。
舞曲尚未过半,周睿的皮鞋已经印上灰白的印子。他知道余疏影是故意的,有几次可以躲过,他还是心甘情愿被她踩上去。
周睿唇边衔着勾人的笑容,余疏影低声说:“你笑什么啦!”
“你……吃醋了?”他开心地说。
“你好像很得意啊。”
周睿承认,“还真有点。”
这话又让余疏影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照旧笑得开怀,“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动,就可以完胜了……”
余疏影的酒量一如既往的差,那晚在庆功宴上喝得小醉,隔天整日都昏昏然的。
这一天大家难得齐聚一起在饭厅吃早餐,周立衔就笑她,“你的酒量肯定遗传了你爸爸,他也是容易喝醉。”这时周老太太凉飕飕地开口,“不能喝酒就别逞强,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
周立衔不满地看了母亲一眼,“难得开心就让孩子们尽兴一下,况且有小睿看着她。”
这对母子又借题发挥吵架,周睿懒得出声,他体贴地给余疏影打点早餐,吃完就结伴到后院赏花了。
跟普罗旺斯的庄园相比,这边后院所栽种的花木要精致典雅得多,映着晴空下的蓝天白云,更是赏心悦目。周睿从玻璃花房拿来一顶帽子和一把修枝剪,将开得正盛的薰衣草剪下来,余疏影半蹲在他身侧,帮忙整理他手中那束薰衣草。
蓝紫色的小花千娇百媚,余疏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花香浅淡,但草本独有的气息却沁人心脾。此时,灿烂的阳光照得眼睛眯起来,她拉了拉帽沿,然后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服,“给我试试。”
周睿耐心地教她摘剪方法,余疏影才知道这也是一门学问,她笑着说:“你不当花农实在是浪费了。”他指了指左侧那片鸢尾花,“那全是我种的。”
花期已过,丛中只能找到两三朵快要凋谢的鸢尾花。周睿将它们全部采下,然后跟薰衣草放在一起,用绸带捆绑成一束,最后交到余疏影手里。
简简单单的一束花,余疏影却觉得这比价值连城的礼物还让她欢喜。她心窝发烫,珍惜地将花束抱在怀里,“送我的呀?”
周睿牵着她往树荫下的长椅走去,“我好像还没有给你送过花。”
余疏影将脑袋倚在他肩头,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鸢尾花的花瓣,“你为什么要种这种花呀?”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周睿回答,“我妈妈也很喜欢打理园艺,她还在的时候,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院子。在她眼里,花开花落都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
夏季微风轻轻拂过,花田随风起伏摇摆,坐在长椅上的男女亲密依偎,日光从树桠枝叶的缝隙间撒下,为他们的发梢镀上了点点金光。
余疏影安静地聆听他讲他母亲的往事,他语气和缓,她却觉得眼眶热热的,内心有几分说不出的心酸。她抬起头来,轻声询问他的意见,“带我去看你妈妈好不好?”
周睿母亲葬在西部一个朴素安宁的小城镇。他们搭乘火车前往,沿路风光美好,周睿告诉她,“我妈妈虽然出生在富裕家庭,但非常向往平淡安乐的生活,所以她执意要长眠在那个小镇的墓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