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怎么说?」这话问的是旁边站着的玲珑,他没发现床上的人羽睫眨了眨。「大夫说紫衣退烧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只是染了风寒又进了冷水,伤了内息,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下榻。」她刚刚送走大夫才熬了药进来,大夫交代的话,她一句不少的回复。
还得躺上一个月……祁天昊脸上难掩心疼。
「妳先下去吧,碗晚点再来收。」他挥挥手支退玲珑。
「是。」玲珑应了声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从袖口抽出一封信递给他,「城主,金小姐来过一趟,知道您忙,不让我们通知,只留下一封信给您,希望城主尽早给她回复。」
说完,欠了欠身才退出房间,而祁天昊一直等到她脚步声远去,才将药碗放在床边,拆开信封。
他看着信,先喜后忧,神色有些复杂。
「玲珑来过了?」风紫衣看似幽幽转醒,眼角却瞥了他手上的信一眼。
闻声,他急急将信件收进衣襟,端起床边的药碗,舀了一口递到她嘴边,「妳醒了,来,喝药。」看见他的动作,她神色一黯,没有多说,乖乖的一口一口把药喝掉。
「这回怎么这么乖?」瞧她没有精神,他打趣。风紫衣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大少爷……这回要去哪?去多久?」还记得他在林间答应她,下次不会突然不见,那么这次她可以问了?
他收起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这像是一个信号,每回金灵灵找他或留下讯息,他就会出一趟远门。
刚刚玲珑的话,她听到了,那封信,她也看到了。
「妳猜到了。」语气没有太多惊讶,他早该想到,聪慧如她,看到信该是意会了。
「别避开,你没说你要去哪?」
稍一愣,他站起身,走出内室,将药碗放回托盘上,背对着她回答,「没什么,就去青龙城巡巡铺子,跟往常一样,不用两个月就会回来。」
半坐躺在床上的风紫衣脸上明显写着恼意,她压根不信,方才玲珑还说金灵灵要他尽早回复,两人分明有鬼,偏偏……她没有立场过问。她冷着声音说:「什么时候起程?」他重新步回内室,「过两天吧。」看来是不能留到她养好病了。
「你……你要我带着病替你处理祁府跟店铺的事务?」虽说她已经尽量压抑情绪,话还是越说越大声。
「妳病养好前,店铺的事让管事们自理,再不行我会交代爹先暂管,府里的事让祁贵担心便是。」
听出他去意甚坚,也不管她生了病,风紫衣一股气闷在心口,干脆拉过被子蒙住头,假睡不想理他。
看她那样,祁天昊心里也不好过,他走近床榻想拉开被子,不料她却倔强的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叹了一口气,他拍拍被子安抚她,「好吧,我保证这次不会太久。」见她还是蒙着头,他又许下承诺,「我一个月左右就会回来,等我回来陪妳赏月可好?」
她还是不出来,他无奈的摇摇头,「妳多歇会吧,我晚点再喂妳吃药。」
站起身,他走出房门,只是后脚才踏出门坎,转身要阖上门,里面便传来她的声音——「你说的,可别忘了。」
那声音里的委屈,不禁让他失笑。
只是,两天后他一走,他们有两年多不曾再见过面。
第一年月圆,风紫衣揉掉他让人送回府的信,将他临走前托玲珑给她的一盒子莲花发簪,通通倒进祁府的池子里。
第二年月圆,她将之前揉掉却舍不得丢的信、他用过后来传给她的毛笔、她亲手做给他的月饼……通通往池水里、月娘的脸上扔。
第4章(1)
「不要!我不要被卖入青楼……放开我!欠你钱的是我继父不是我……你快放开我……不要拉我……」人来人往的市集中忽然爆出女子惊慌的哭喊,声色之宏亮叫人为之驻足,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名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中年汉子像拎小鸡似的,粗如树干的手臂拽着一个衣衫破旧、泪流满面的姑娘,半拖半拉的向前行。
旁观的路人虽对大汉指指点点,却没人敢出面阻止鲁汉子的恶行。
「叫什么叫!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妳乖乖的跟老子走,省得皮肉痛,当花娘又怎么了,穿金戴银挺好的,妳放心,老子会去光顾妳的。」大汉毫不在意,大刺剌的在街上调侃小姑娘,反观小姑娘则是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可奇怪得很,眼看「怡春楼」的红灯笼就在前头,扬言要将人卖了好换钱的汉子却忽地拐了个弯,朝带着两名丫鬟的贵气小姐走去。
「不……我不要当花娘……欠你赌债的是我爹,你找他要呀!」
「父债子偿,今天我逮到妳了还能放过妳吗?再说妳那爱赌的爹能换多少钱?啧啧,妳就不一样了,这回我本金利息都能要回来!」说完,他一巴掌挥下,尚未碰到她的身子,脸带惊恐的小姑娘已夸张的跌倒在地。
说巧不巧,这一跌竟跌在一双绣蝶的新鞋前,像溺水者遇到浮木似的,原来看似有气无力的小丫头恍若被针扎了屁股,倏地一跃而起,躲在绣鞋主人的身后,两只脏污的小手直捉着御用织坊「云锦坊」所织出的绫罗绸衣。
「好心的小姐,请妳救救我,我……呜……我不想被卖掉,拜托妳救我,有菩萨心的好姑娘,小鱼儿给妳磕十八个响头!」头没磕,摸著名家织裳的小姑娘,盛着泪水的双眸骤地发亮。
「咦?被卖,为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姐眨着清媚水眸,如玉娇颜泛着不解。
「因为她爹欠我钱,拿她抵帐,我把她卖了才能拿回银子。」中年汉子粗声粗气地解释,一张凶狠的面孔横上前。
「喔!欠钱呀!是该还……」没什么心机的祁二小姐不知人心险恶,当真要让开,好让人家能顺利地拿到欠款。
可她这一让,后头的小鱼儿也跟着她移动,她走一步,小鱼儿也移一步,她后退,小鱼儿亦是紧跟在侧。
正值十八的祁天喜不只人美,心性亦善良得有如菩萨,这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也是朱雀城众所皆知的事。
见到百姓有难一定出手相助,瞧见穷苦人家必定慷慨解囊,在城里一直很得民心,不过也有些心存不良的人,因此把她当有求必应的散财童子,老想趁机捞一票。
但前提是——敢不敢用未经允许的祁府银两。人家小姐背后的丫鬟可是精明得很,谁有胆向她挑衅?
「妳别走呀!小姐,他说的爹不是我亲爹,只是我娘再嫁的继父,他只会打我、骂我、饿我,还要我从早到晚劈柴、挑水,把每只鸡养得比我还肥。」
「什么,有这么可恶的事?」一听对方悲惨的遭遇,祁天喜盈亮的眸子顿时生出泪光。
怕剧情不够精采,小鱼儿又抽抽噎噎、加油添醋地泣诉悲凉身世,企图博取同情,果然,傻气的祁天喜也跟着掉泪。
「呜……妳好可怜……」一听她还差点失身,心生怜悯的祁天喜掏出手绢频频拭泪,眼眶泛红。
「小姐,天晚了,我们早些回去吧,要不会挨紫衣姑娘骂的。」训练有素的丫鬟玲珑一边劝阻祁天喜,一边早以眼神暗示另一名丫鬟妍儿,赶紧回府讨救兵。
没发觉少了一人的祁天喜兀自难过,一点也没听进玲珑的警告,还一手揽过小鱼儿,「妳爹欠人家多少赌债,是不是还了就不用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