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湾,你们几个好友聚餐,你不顾一切向他告白说你喜欢他,不想和他分开,就算他是同性恋也没关系,你害怕他突然消失,可不可以请他下次带着你一起消失,那天晚上,他又喝了一晚上的酒,只不过这次我在他身旁。”
“那时他大学还没毕业,我就拉着他一起创业,从那之后他就是我不能知下的责任。三次发病,阿灿对自己病况不乐观。他对我说你只是把他当成另一个明明,你太依赖他,无法失去被关爱照顾的感觉,他说你并不真正懂得爱情,他找很多的借口,逼着自己对你心硬,他心硬却也心痛,这一路上,是我陪着他,磕磕撞撞走过来的。”
“从那年之后,他每年都出国两到三趟、走遍五大洲,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热爱旅行,但……知道吗?亮亮,阿灿只是想让你习惯他的失踪。”
描述着过往,贺钧棠比谁都心痛,对着心爱女子说着另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情,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晓得……痛!痛到连呼救都没有力气。
叶梓亮大哭,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摔个不停。“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深爱的女人,有另一个男人爱她十几年?亮亮,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阿灿第四次发病,如果不是阿灿不愿意治疗,如果不是……”
贺钧棠说了,把那天他与候一灿在办公室里的对话,讲给叶梓亮知道。
他一面说着一面心痛着,他把侯一灿留给自己的牛皮纸袋交给叶梓亮,里面有预备用来安抚叶梓亮的谎言,也有他想死的心意。
失去叶梓亮,侯一灿失去生存斗志。
贺钧棠轻喟,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原点,枉他自诩聪明能干,却在爱情上头当个彻彻底底的傻蛋。真是,笨得厉害……
更愚蠢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明白阿灿的居心与算计——
他的亮亮长大了,需要一个好男人牵着她的手,护她走完未来旅程。
他的亮亮对婚姻有憧憬,她想生一对姊妹花、想要家庭和乐。他无法完成她的梦想,于是让路,于是为她物色男人。
自己就是阿灿物色的对象。
多年相处,阿灿太了解他,了解清泠疏离的他一定会被小太阳吸引,会爱上她,把她捧在掌心珍惜。
而自我意识比谁都强的他,为什么要照着阿灿的意思去做?为什么要把局面变得这样复杂?
贺钧棠苦笑,那是因为……身不由己……
在他听完亮亮所有的故事,在亮亮这个名字不断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间,在阿灿向往的表情中,他——已深受吸引。
是的,深受吸引。
上个那么小、受尽委屈,还要活得阳光坚强的女孩;一个脑袋不好,为完成目标,连走路都要背英文单字,即使撞上墙也只会傻笑的女孩;一个分明怕得要死,却在眼泪擦干的同时,马上用笑脸告诉大家“我没事”的勇敢女孩……他,深受吸引。
但他小心翼翼控制心情,小心翼翼地压缩“深受吸引”,他很清楚亮亮在阿灿心底占着怎样的重量,所以他不让自己越雷池一步,不允许自己破坏和阿灿的友谊。
直到诺诺出现,亮亮涉足他的生命。
他的深受吸引一发不可收拾,果真如阿灿预期的,他们相遇、相知、相惜、相爱,他们决定携手共度风雨。
是他的错,他错估了亮亮对阿灿的重要性,他以为阿灿说好就是好,说祝福便是祝福,他相信阿灿可以把爱情变成亲情、友情,他们可以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生活在一起……
所以,后悔吗?不,他无法后悔爱上亮亮,可却也……无法不放手亮亮。
他了解亮亮,他知道她有多善良,因为姊姊的爱,她宁愿被母亲厌恨也要坚守秘密。
而今,知道阿灿爱她,知道他正受着怎样的折磨,亮亮绝不会坐视不管,在被阿灿悉心守护多年之后,她必定会义无反顾地用自己未来的几十年去守护阿灿。
他相信亮亮也了解他,所以能预见自己的寂寞哀伤——他的未来再也没有一颗温暧的小太阳。
很长的一段沉默,两人对视,心中波涛汹涌。
贺钧棠终于明白心碎是什么感觉,第一次他觉得未来黯淡无光,他疼痛、他窒息,他深深地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分离。
叶梓亮也不好受,那种失去的痛她曾经历过,不管愿意或不愿意,命运终是会推着她去面对,偏偏她无法怨恨,只能承受。
他们都在被此眼底看见无奈挣扎,他们也都明白必须做出什么选择。
叶梓亮逼迫自己不许泪水溃堤,仰着下巴,她说:“棠棠,对不起。”
她承担不起再一次的死亡,她必须到阿灿身边,必须劝他就医,必须陪着他一直、一直走下去。
“没关系。”贺钧棠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他很清楚,如果她不做这样的选择,她就不是他的亮亮。
伸开手臂,他的笑容惨淡,叶梓亮想也不想地扑进他的怀里,享受最后的温情。
她说不哭的,但他的衬衫胸口染上点点湿意,她说不哭的,但是她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泄露心情。
她说:“这是你要的吗?”他也想把她让出去吗?因为她对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贺钧棠沉痛回答,“这不是我要的,但不选择阿灿,你会愧疚一辈子,这样的亮亮不会快乐、不会闪亮,就算我用尽心力也无法剔除你的遗憾。”
他的回答让叶梓亮哭惨了。
原来她对他不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而是比想象中更重要,重要到他宁愿自己难受,也不要她遗憾。
紧紧圈住他的腰,她无法说话,只能用泪水来冲刷开不了口的心痛。
第14章(2)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眼睛很热、喉咙很痛,充血的鼻子让她呼吸因难。
叶梓亮终于抬头道:“你知道阿灿在哪里吗?”
他摸摸她的头,把她带到侯一灿的旅游地图前面。“亮亮,你可以帮我找出阿灿在哪里吗?我只晓得他搭上前往加拿大的直飞班机,但他没回家。”
叶梓亮看着侯一灿钉在北美上面的照片,每张都看得很仔细,最后她取下一张庄园的照片,照片的地点在离温哥华不远的维多利亚岛上,木造的房子像童话小屋,偌大的院子里种满黑莓,红红的、紫紫的、黑黑的……是丰收季节。
两人对视一眼,贺钧棠拿起话筒拨了越洋电话,钤声将近十响才被接起。
“是伯父吗?我是钧棠,你们知不知道阿灿在Chemainus买了一座庄园……”
贺钧棠每天都学会一种新感觉,今天,他知道何谓心如刀割。
确定侯一灿在Chemainus之后,贺钧棠托侯大哥带信给侯一灿,信里,他保证自己不会去打扰他,让他好好照顾身体,他写了许多关于叶梓亮的事,还附上很多照片。
贺钧棠想,侯一灿会需要的。
果然,侯一灿给他回信了,信里没有太多的灰色。
叶梓亮向医院辞职,但不能说走就走,贺钧棠也尽量安排公司的事,他打算带着诺诺陪叶梓亮去一趟加拿大,诺诺该见见外相母,而叶梓亮……他不放心她自己远飞。
心里再明白不过,这趟旅程结束后她就不再是自己该担心的人,趁现在他还有资格担心的时候,他要高高的、牢牢的把她担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