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样突然?是伯父伯母让你……”话说到一半,贺钧棠想起什么似的,俯身往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你在发烧?”
“对,我的CD4小于200.”
CD4免疫细胞小于200?贺钧棠心中一凉,怎么会?
这些年,他盯着阿灿吃得健康、睡得健康,还时不时拉他上健身房,他照顾阿灿,把他当成亲弟弟照料。
医生不是说过,即使得到艾滋病,寿命和正常人也只差0.1到1.4年,自从鸡尾酒疗法被发现之后,自从药物越来越进步之后,艾滋病可以把它视为一种慢性疼病,为什么会笑然病发?
“你没有持续服药?”
才多久以前,阿灿告诉自己服用Baktar的效里很好,副作用也很小,阿灿开朗的笑容让他相信,他们兄弟可以继续一起奋斗三十年,把这间公司做得更大、更好。
可是……他的CD4小于200?
难怪最近他总是跑厕所,他疲惫倦怠,连亮亮的电话都懒得接。
侯一灿不肯回答,垂眉看着自己的膝盖,手指在桌面上轻划,好半天他才开口。“今天晚上,和你们看完阿亚的演唱会后,明天开始打包行李就不进公司了。”
今晚的演唱会,叶梓亮想穿亲人装,却想到侯一灿没有,沮丧地放弃这个想法。
为了叶梓亮的沮丧,短短两天贺钧棠弄出四个人的亲人装,胸前的照片中有诺诺、亮亮、棠棠和阿灿。
他把叶梓亮宠得连基本底线都没了,有这样的贺钧棠在叶梓亮身边,侯一灿太放心了。
伸手,贺钧棠把侯一灿的手指压在桌面上,逼他抬头面对自己。“不要躲避我的店问题。你没有按时服药对不对?”
侯一灿勾起嘴角,冲着贺钧棠一笑。“爸妈有姊姊和妹妹照顾,我不担心,我只烦恼亮亮那个迷糊鬼,现在她有你……”
“所以可以卸责了?所以不想活了?所以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爱上亮亮,不应该跟她在一起,不应该承担起亮亮,因为承担她,是你活下来的动力?”
“我没有这样说。”侯一灿怒目望向贺钧棠,他戳到自己的痛脚。
“你正在这样做!”贺钧棠也回他一个怒目,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侯一灿。
可恶,最好的兄弟竟要他在爱情和友谊当中做选择!
他要怎么选?放手亮亮吗?他正在架构他们的未来,正在替明天画蓝图,可是阿灿他……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去死?
“钧棠,你不懂吗?我再喜欢都不可能娶她,不可能和她成为真正的夫妻。”侯一灿也激动了,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我知道你有多辛苦,我也知道和亮亮在一起会多伤你的心,我不是没有犹豫后悔过,只是……”
“只是我一再的鼓励,一再说没关系,一再一再地对你说,我就是想要这样的结局,所以你放心去爱了?”没错,全是他说的,只是……
全是违心之论,知不知道?
“对,因为亮亮加入我的生活,因为她让我无法不被吸引,因为我没办法不爱上亮亮,就像你说的,她就是会让人轻易爱上,她就是有无法言喻的魔力,可是你现在却……后悔,却要拿自己的性命逼我撤退,阿灿,你对我真残忍!”贺钧棠痛心疾首。
他猛然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真心希望你们在一起,希望你能保护亮亮,知不知道最近每次看到亮亮容光焕发的模样,让我多高兴。”
却也……多嫉妒……
因为亮亮的转变原因,是钧棠,不是阿灿……他承认,自己既变态又可恶,但他阻止不了。
“你是真的高兴?”贺钧棠挑起眉尾。
“对,我高兴、我祝福,我要亮亮快乐。”
“亮亮快乐了,然后你就要去死?这是你祝福她的方式?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老实一点吧,你根本不想要我们在一起。”贺钧棠气得口不择言、咄咄逼人。
“你不可以冤枉我,我没有这么想。”
侯一灿气急败坏。
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他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于是再难受、再心痛,他都强力镇压了,为什么还要冤枉他!
“没有?那为什么停药?为什么找死?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我怎么告诉亮亮?说:“阿灿是爱你的,只是无法和你在一起,不得不安排我们相见相爱,但我们水到渠成了,他却打算功成身退,打算去死”?”
贺钧棠一句句越说越激动,他无法放任侯一灿糟蹋自己。
“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然是怎样?给我一个停止用药的理由!”
侯一灿怔住,理由?理由是……他没有想象中那么伟大,他无法忍受钧棠和亮亮肆无忌惮的幸福着,比起成全,他更想成为亮亮的新郎,
他再没有办法扮演一个纯粹的赐福天使。为了保全自己的心,为了不让自己变成恶魇、成为亮亮的苦难,只能远离。
可……这和钧棠说的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换了好听的形容词。
侯一灿用力抓起马克杯,一口气把水喝光,他试着让自己平静。
贺钧棠没有催促他,耐心等他开口。
五分钟后,侯一灿说话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我知道。”所以他比过去更尽心、更努力地把他当成家中的一分子。
亮亮无法给阿灿的爱,他来弥补,他不要阿灿失落。“如果你无法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件事,我可以等,也能说服亮亮等。你不需要压抑、不需要痛苦,我愿意用更多的时间和耐心,得到你真正的认同。”
“不急?如果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平呢,你们一辈子都不结婚?”
“如果这是你要的。”他不在乎一纸证书,而亮亮为了阿灿,肯定也不会在乎。
“哈,你可不可以别把自己弄得这么了不起?贺钧棠,我不是你的弟弟,你不需要这样对我。”
“我早就把你当成弟弟,自从……”
“自从我为你和别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染上艾滋病开始?”
“我要讲几千遍,你才能记得住,那场架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早就提醒我叫我不要惹事,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才去招惹对方、是我咎由自取,和你半点无系都没有,懂吗?事实上,他不只霸凌你、也霸凌我。”
“我不要讨论过去的事,我在乎的是未来和现在,走!我们去医院。”阿灿必须马上住院,也许他已经出现带状疱疹,也许他又染上隐球性脑膜炎,不……不要待在这里想象,他必须马上行动。
“晩上的演唱会……”
“我会打电话告诉亮亮,取消。”
“诺诺和亮亮期盼那么久,你说取消就取消?”侯一灿似笑非笑地回望他。
贺钧棠看不惯他这号表情,十年前,
侯一灿就是这样用轻慢的态度对待生命,他花了大把大把的力气才把他拉出来,他不允许侯一灿再陷进去。
“我让亮亮带诺诺去看。”他伸手去拉侯一灿,但侯一灿飞快把手缩开。
“阿灿,不要让我威胁你。”
侯一灿定眼望他,很久很久……忍不住苦笑出来。
“钧棠,你知不知道,不管是不是亮亮,我都很想爱上一个女孩,和她结婚、生一堆小孩,我和你一样向往家庭,可是艾滋病患者没有这种权利。
“我已经坚持十五年,我很清楚,如果愿意,可以藉由先进的药物再坚持五十年,但是我不愿意再过这种充满遗憾的生活了,懂吗?死亡不可怕,绝望才可怕,我无法想象未来的几十年必须一个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