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听他的口气里隐隐藏着一种愤怒和伤心,当下也不知如何接话,于是干巴巴的说道:“你对天香女神知道的倒是很多。”
沈青鲤道:“我知道的当然多,因为我知道,所谓的天香女神,就是我的母亲。”
无瑕身子一僵,低声说道:“那你母亲……”
沈青鲤说:“十三年前,被朝廷害死了。”
他将火把插在地上,将神龛扶正了,用树枝扎了一个破扫把,将那些蛛丝全都扫了一遍,无瑕见状也上前帮忙。
等大致打扫干净,沈青鲤翻出两个蒲团,搁置在神像基座的跟前,对无瑕说道:“你说你无父无母,我也是无父无母。既然你说愿意嫁给我,那么就当着我母亲的面,咱们拜天地如何?”
无瑕身子一僵,讷讷说道:“这……会不会太不庄重了一点?而且你不是有妻子了?何况我连你的真面目都没见过……”
沈青鲤淡淡说道:“在我母亲的庙宇里成亲,有我母亲在天之灵看着,又怎么算得上不庄重?你是超凡脱俗之人,方才不是连外室都愿意当,难不成也看重外表以及三媒六聘诸般俗礼不成?”
无瑕讷讷说道:“我还没有禀明师父。”
沈青鲤说:“你方才说过你师父已经答应婚事让你自主,那么早一点禀明与晚一点禀明又有什么关系?”
无瑕顿时说不出话来。
沈青鲤皱眉道:“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既然不愿意嫁给我,那你何必出言挑逗?”
无瑕的额头已经冒汗,终于咬牙说道:“我……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所以故意说话想要试探你。”
沈青鲤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的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自作多情了。”声音竟然放松了不少。
无瑕低声道:“对不起。”
沈青鲤叹了一口气,“一人一个蒲团,睡觉吧。”
此时却听见无瑕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难堪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沈青鲤笑了一声,打了一声呼哨,就看见大黑马进了破庙,沈青鲤伸手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又取出一个皮袋子。
油纸包里的是烧鸡,还是温热的,皮袋子里的是水,也是温的。无瑕怔了一下,却见沈青鲤从马背的另一边取出一个钱袋来,不满的说道:“你这憨货,不会多给人家钱吧?”大黑马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似乎极为愤怒。
沈青鲤掂量了一下钱袋才说道:“沈老四这一次没多收钱,算他识相。”
大黑马又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似乎极为得意。
无瑕已经看得呆住了。
沈青鲤对无瑕解释道:“这货性子大得很,军营里嫌它太粗暴要阉了它,它就从军营里逃出来在这处到处祸害。我某天晚上出来遇上了它,便与它打了一架,之后又带它去沈老四的店里喝酒吃烧鸡,结果这货就认定我了,我就索性在它身上挂一个钱袋,让它自己去沈老四那里买酒买肉吃。反正两边都熟悉了我也不大担心,刚才想起你多半饿了,就吩咐它跑一趟。只是路有些远,烧鸡都不大热了。”
无瑕这才反应过来,指着眼熟的大黑马道:“这难道是那天考试……”
沈青鲤点点头,“就是沈天啸骑的那匹大黑马。”
无瑕已经说不出话了。
天早就黑了,无瑕在残破的庙宇,就着摇曳的火光,看着一旁得意洋洋的大黑马还有脸上蒙着青布的神秘男子。男子随意地和她说着琐事,就像与无瑕非常熟悉一般,无瑕听着他的声音,凝视着眼前的火堆,一瞬间又开始走神。
柴火哔哔啵啵作响,无瑕对眼前男子的身影有些迷茫,空气中弥漫着野菊花的清香,男子的眼睛亮得惊人,无瑕不禁想着,自己这是在天上还是人间?眼前的是人,还是精怪?这短短的一个晚上,她竟然有些地久天长的恍惚,有一瞬间好像看到江天舒的身影坐在眼前,她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是他?
等无瑕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熄灭,身上盖着一件青衣,沈青鲤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大黑马在边上,它打着响亮的鼻哨,将热气喷到无瑕的脸上,那热气里还带着酒味。
见无瑕醒来,它很亲热地将一张马脸凑过来,在无瑕脸上蹭了蹭。
无瑕笑着摸了摸大黑马,大黑马很乖巧地侧过身子,将一个包袱凑到无瑕跟前。
无瑕将包袱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一只烧鸡和一壶老酒,还是温热的。她拿起烧鸡吃了两口,边问大黑马,“你家主人去了哪儿?”
大黑马打了一个呼哨,可无瑕不懂,只能与大黑马大眼瞪小眼。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大黑马猛烈摇头。无瑕这回看懂了,便说道:“那你能不能送我回京师?”
大黑马点点头。
无瑕到达京师时城门已经开了,她在城门口下了马,拍拍大黑马的脖颈,让它自己回去,她则慢慢走回雍王府。
第十二章 国师的收徒测验(1)
雍王府已经乱成了一团,一群人正打算出门,看见无瑕,众人一阵大喜。
有人上前说道:“今天早上只有老宋一个人回来,说是昨天傍晚将您弄丢了!府里大急,正打算去报官呢!”
无瑕点点头,“我昨天见老宋迟迟没从树林里回来,以为老宋出事就自己往前走了,后来找了一户农家借宿。让大家担心了,是我的不是。麻烦您和老太妃禀告一声,无瑕得赶紧先沐浴,再陪着世子回书院,就不去老太妃屋子里告辞了。”
无瑕回了溢香园,却见春桃扑上来道:“无瑕姐姐,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无瑕笑着拍拍春桃的手,张望了下便问道:“春桃,世子在哪儿?”
春桃怒道:“还能在哪儿?在沐浴呢!还说什么和同窗买书!昨天被几个朋友拉了去,从中午喝到晚上,还在外面睡了一夜,等世子早上醒过来,我们才回的家!”
无瑕急忙问道:“世子没做什么坏事吧?你都盯着?”
春桃说道:“谁知道有没有做坏事!进书铺一会儿人就不见了,我急得到处找,直等到掌灯时分,我都想回府禀告了,才有一个小厮跑找到我跟我说世子在酒肆里,已经在主人家的床铺上睡了!我到的时候就见世子满身酒气,身子蜷缩成一团,我守了一个晚上,世子早上才醒过来,与我一起回来。”
无瑕咬牙道:“好好好,果然很成器!我竟然是离开片刻也不成!今天反正也迟到了,咱们就先将这事理论清楚!”当下伸手抓了裁衣尺子,就去推门。
溢香园没有专门的沐浴房,只是在楼下房间里搁了一个大浴桶。
江天舒正站在浴桶里拿着毛巾擦头发,听到无瑕的声音,急忙一屁股坐下来,将整个人藏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凄厉的叫道:“无瑕,男女授受不亲!”
无瑕喝道:“我又没有碰你,叫什么授受不亲!”抓起边上换下的衣服,拿到鼻子上闻了闻,冷笑道:“好大的酒气!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
江天舒弱弱的说:“没喝多少酒,顶多也就三、四壶。那酒甜腻腻的一点也不醉人,但我真的没想过我这么能睡……肯定是这几天学习太累了,每天上午学写诗写文章,下午骑马射箭,我这辈子哪里有这么累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