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的儿女也不是真的不孝,而是太忙了,忙得连来看看老父亲的时间都没有,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要顾及。
只是人不能比较,一比较就容易感慨,埋怨自家的孩子没人家的乖顺,虽说住养老院是自己的选择,但哪个老人家不想儿女绕膝,含贻弄孙,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
像周泰山这样豁达,想得开的人并不多。
“呵呵……我女儿就是好,不怕人知道,她呀!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亲人,不跟我亲跟谁亲。”女儿自幼就懂事,让他省心不少,可又心怀愧疚,同年龄的孩子在学才艺,上家教班,她已经放下书包帮着赚钱还债。
唉!他家桃花呀!真是举世无双的乖孩子,周泰山自鸣得意的想着,浑然不知女儿已经往生,入土为安。
夏元熙有心隐瞒,不想老人家过于悲伤,周泰山此生最大的慰藉便是宝贝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他承受不起。
“你家桃花不小了,有三十了吧!还没打算结婚吗?”那丫头嘴甜,跟她爸一样爱笑,会做人,他看了都喜欢。可惜他的儿子都结婚了,孙子又太小,不然……
“呵呵……今年三十九,过了九月便四十了。”女儿很计较年龄,只算实岁,不准人提她的虚岁。只不过逢九必遭劫,桃花正应了九劫,不会……唉!想多了,人上了年纪总爱胡思乱想,女儿有小熙看着,怎会有事?她就忙了点,一忙起来昏天暗地,连吃饭都会忘记。
父女连心,周泰山这些时日心慌得厉害,他打电话想找女儿聊聊却找不到,上网留言也不回,让他有些不安。
“什么,四十了,有这么大岁数了,我一直以为她才二十七、八岁,不超过三十。”从外表真看不出来,她美丽、乐观、有自信,像一颗发光的星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老周,你女儿真不嫁人呀!都四十了,再不嫁就生不出孩子了。”另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好心的提议。
老人家的想法都希望小辈有个好归宿,不婚什么的太胡来,不结婚不生孩子,将来要靠谁传宗接代?
周泰山笑了笑,“我跟她提了,她说找不到好的对象,要不吃软饭的,不然便是养不活她的,这年头象样的男人不好找。”
“你不是有个干儿子吗?人长得挺好看的,又有一份不错的事业,两人站在一起挺配的。”男俊女美,天作之合。
他也想过,但……“不成,不成的,小熙小我家桃花十岁,得叫桃花姊姊呢!”
岁数差太多了,桃花那方面的意愿不高,他也就打消了将两人凑在一块的念头,儿孙自有儿孙福。
“哎呀!才十岁算什么,你没看电视吗?法国总统的老婆还是他老师呢!足足大了二十四岁。”
周泰山挥着手直笑。“不能这么比,人家是外国人,心态比较开放,无儿无女也能结伴过一生,可咱们东方人重伦理,而且还有一些社会偏见,你看法国总统跟他妻子的事被报导,可是有很多人都质疑取笑。”
“人家是人家,你女儿是你女儿,这才不能混为一谈,我看夏先生就很好,配得起你女儿,你也别管他们差几岁,床上合得来就好。”人老了,荤素不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去你的,老不修,谁像你只在乎那档事,前不久还想娶个印度尼西亚老婆来作伴。”他还不知道能不能硬得起来,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色心仍不减,欲振雄风。
想娶嫩妻的老人不服气的一拍还算结实的肚皮。“怎么,老子还能生儿子,你是嫉妒还是羡慕。”
“我是怕你马上风,老婆娶了还没作伴多久,就又没了。”
“你才马上风,嘴上没一句好话,我……”
老人正孩子气地要跟周泰山切八段,老死不相往来,突然听见向来平静宁和的院区起了一阵小小的纷乱。
“怎么了,又是哪位大官来作秀……啊!访视,看看咱们这群老不死的还能活多久。”
因为养老院对外的风评还算不错,被评论为五星级的养老中心,因此有不少想打响知名度的政客便会来此走一走,添个一、两万买菜金,送个杯子,显现亲和力。
老人们司空见惯了,早就不以为意,政客们来不来,他们都照过自己的日子。
“不是,是一位跨国集团的总裁千金,管着一个慈善基金会,特意到我们养老院来瞧瞧,看有没有困难的地方需要帮助。”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看护员和气的说着。
“喔,是慈善基金会呀!谁不晓得捐钱做善事可以减税,得了名声又省钱。”会计事务所退休的老陈最精于节税账目,有些仇富地说些酸言酸语。
周泰山倒不这么觉得,至少人家肯去做,有人受惠,这便足够了,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肯舍得便是大善。
一群老人小有兴趣的讨论不知道那位千金长怎样,又针对慈善基金会褒贬不一,唯有一旁的周泰山但笑不语,一边喝着老人茶,一边和棋友下棋,心不在焉的想着几时才能和女儿通到话。
他很不安,说不上是何原因,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而他毫不知情,眼皮子连跳了好些天。
蓦地,他心有所感,忍不住抬头,正好看进一双黑亮的眸子,那双眼睛很亮,很璨烂夺目,像他女儿得意时的闪耀光芒。
太像了,那双眼睛,若不是长相不同,个头差了十公分左右,他都要以为是同一个人!
“老……老先生,下棋呀!多动脑可预防老人失智症,下棋是非常好的休闲活动。”差点脱口喊出一声“老爸”的周桃花很是激动,她努力压抑着略微激昂的情绪。
“老了,打不动篮球,除了下下棋外,还能干什么。”周泰山的健康情况良好,能走能跑,还能爬山,他偶尔会到菜园除草,把种菜当作强身健体的运动,老了不动,关节容易退化,他还想多活几年好陪陪他的女儿。
“你不老,还很健康,七十岁的人倒像五十出头,你若是梳个潇洒头再打上领带,穿上你那件铁灰色西装,肯定会迷死不少人。”老爸常说他越老越帅,帅到天下无敌。
他持棋的手忽地一抖,没握住的棋子往下掉。“你……你怎么知道我有件铁灰色西装?”那是女儿从意大利为他带回来的手工西装,祝贺他六十五岁生日,但他一直舍不得穿,怕穿旧了。
周桃花俏皮的一眨眼,和周泰山的棋友交换位置。“猜的。”
“猜的?”她这神态……和他女儿顽皮时一模一样。
“我聪明呗!能一眼把人看透。”她拿起象棋中的兵,重新覆面,洗棋、排棋。“我陪你下盘棋。”
心有疑虑的周泰山看了看长得跟女儿不一样,却觉得是女儿的女子,心中益发的不平静。“现在的女孩都不玩象棋了。”
“那是她们,我爱玩的很,陪老爸玩。”
她那一声“老爸”尾音有点上扬,略带卷音,周泰山一听顿时满脸惊色,神色有些仓惶。“你……你是……”他不敢问她是不是他的桃花。
没有父亲会认不出疼爱了数十年的女儿,但他怕知道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就意味着他家桃花真的出事了,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我叫华芊芊,是联华集团华总裁的女儿,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我有花不完的钱。”